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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第三百九十五章 (第1/2页)

李追远:“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柳玉梅:“你只是刚醒,还没去看,等你亲自去看了,肯定也能看出问题。”
  
  李追远摇摇头:“时间,会抹去很多痕迹。”
  
  尤其是对方,针对的不是自己,而是小黑。
  
  虽然,取得的效果,是一样的。
  
  那道雷,真的几乎让自己死掉。
  
  柳玉梅:“你有怀疑对象么?”
  
  李追远:“有。”
  
  柳玉梅笑道:“呵,这么快?”
  
  李追远:“因为样本不多。”
  
  柳玉梅点点头,意有所指道:“你做得对,行走江湖,还是得多注意与人为善,少留点仇人在世上。”
  
  李追远:“是奶奶您教得好。”
  
  柳玉梅抬眼,看向远处地头上,正扛着锄头往回走的秦叔。
  
  这是孩子给自己抬脸。
  
  她当年要是真的懂这个道理,就会教阿力安安静静地走江了。
  
  不过,以阿力的脑子,也很难做到像小远这般悄无声息,不是谁都有那用纸包住火的本事。
  
  也不是谁都能像小远一样,把一个枭雄般的九江赵毅,撕下来当自己的伪装外皮。
  
  柳玉梅:“唉,我是天真了,是我,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她曾觉得自己早就看透了江湖,可事实是,她终究还是高估了他们的底线。
  
  柳玉梅重新端起茶杯,杯盖轻轻刮动水面,自嘲道:
  
  “弱就是原罪。这世上的所有道理,到头来还都是得从实力与地位角度开始讲起,你不坐在餐桌旁,就会被摆在餐桌上。”
  
  李追远沉默。
  
  柳玉梅:“先划拉一下你那里的怀疑对象,给我个判断。”
  
  李追远点点头。
  
  少年的在世仇人本就不多。
  
  再拔高一下标准:能趁着大乌龟引动的台风浑水摸鱼,精准捕捉到柳奶奶他们无暇他顾的间隙,且能看出小黑在这场布局中关键节点的地位,对天道规则理解如此透彻,最重要的是,还得有希望自己死的动机。
  
  这么一筛,就只剩下了一个。
  
  玉龙雪山下布置成仙骗局的那位。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
  
  而且,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一直被自己追着到处挪窝,不想让天道通过自己,“看见”他。
  
  但他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还没准备好,连当初的机关周家他都利用上来帮自身进行补全,面对去周家的自己,他直接选择避开。
  
  如此快速地再扭头回来,把自己搭入这一浪,有点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因为他太善于隐忍,也太懂得长线布局了。
  
  一个能以千年时间下一盘棋的人,真的会忽然忍不住,回头给自己抽个猛子?
  
  李追远:“五五开。”
  
  柳玉梅:“那就不是你的仇人,是我的,是秦柳两家的。”
  
  李追远:“奶奶,那不也是我的仇人么?”
  
  柳玉梅:“呵呵呵,保不齐,还是我们两家当年的盟友呢?”
  
  李追远若有所思。
  
  他的走江,一直很隐秘,但百分百的隐秘并不意味着无法被察觉,有时候江水下有没有鱼,并不需要潜下水,站岸上扫一眼江面也能清楚。
  
  梦鬼那一浪里,那个针对自己出手的卜算家族,在江湖上也算拥有一定超然的地位,那个家族最后被酆都大帝降下法旨,连根拔起,柳奶奶还让秦叔与刘姨特意跑了一趟,又犁了一遍地。
  
  但那个家族,其实是没有针对李追远的理由的,它只是另一个幕后大势力推出来的手套。
  
  柳玉梅:“你对咱两家的底蕴,还是没有切实的体会;但那家你去过,哪怕是被颠覆一甲子的,那家的气象,也是不一样的。”
  
  李追远:“确实。”
  
  柳玉梅:“咱家是崴脚的,说白了,就剩下个拼了命让人流血忌惮的作用了,其它家可不一样。
  
  不说远的,陈家那老家伙忽然生病,陈家丫头事前需要急急忙忙回去,不就是另一种感知么?
  
  纸就算能包得住火,却没办法包住亮。”
  
  李追远:“嗯。那陈老爷子的病,现在应该是好了。”
  
  柳玉梅:“他哪里会有什么恶疾,之前陈丫头把他爷爷和奶奶如今的模样,画给我看过,那俩虽然年纪也都大了,但日子过得惬意,油润得很呐,这是奔着跟乌龟赛跑去的。”
  
  李追远:“她是在我房间里画的,画完后还给我和阿璃点评过,从画里就能瞧出来,老两口的感情很好。”
  
  柳玉梅:“要不都说呢,这过日子最舒服的搭配,就是一个精的,一个憨的。”
  
  李追远:“那么,奶奶您那边,有确定的目标么?”
  
  柳玉梅:“有点多。不怕你笑话,奶奶身子骨是真老了,忽然跟你们年轻人那般折腾一下,立马就感觉到不行了。
  
  想推算,却又暂时有心无力。
  
  要不然,奶奶我已经让阿力去打前站了。”
  
  李追远:“奶奶,以后这样的事……”
  
  少年想尽可能地将话说得委婉些。
  
  他刚醒,并不知道秦叔已经在他床下磕过头,也不知道后来刘姨也被秦叔抱着过来也磕了。
  
  柳玉梅直接抬起手,很直白地道:“你那会儿不是还没醒么,奶奶我心里也惴惴的,不晓得你能否真的醒来。
  
  好了,现在好了,既然你醒了,那咱今儿个,也就立个章程。
  
  家里对外的联络以及一些江湖秘闻,都由你刘姨负责接收,就放在供桌下面的抽屉里。
  
  你千万别去偷看,抽屉上有禁制,更有历代先祖的牌位看着,擅自观阅,属欺师灭祖。”
  
  “是,我不会的。”
  
  “望江楼的那道牌子在你那儿,还有很多张那样的牌子,放在你刘姨的床底下,那儿蛇虫鼠蚁多,都带着毒。
  
  若是去偷,随便被咬上你一口,你这没练过武的孱弱身子就得报废掉了,所以,你可千万别动歪心思。”
  
  “嗯,我不敢的。”
  
  “以后家里对外的事,口头上的,书面上的,该回的,我代你给回了,你也不喜欢这种没意义的应酬。
  
  但若是家里有人需要出门,要去办什么事,都得先经过你的点头。
  
  包括我。”
  
  李追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呵呵呵呵……”
  
  柳玉梅笑得很开心。
  
  什么秦家少奶奶,什么柳家大小姐,这担子,她今儿个算是彻底交出去了。
  
  持家、护家的事儿,有人来操心;以后报仇的事儿,有人来规划。
  
  她这个长老,只需每天等着老姊妹们过来陪自己说说话、打打牌。
  
  明明是无比庄严的权力交接,却在这普通的清晨以这种近乎随意的方式展开与完成。
  
  一如当初李追远的入门礼,按常例应在祖宅中举行,遍邀江湖巨擘前来观礼,但柳玉梅就在家属院的小房间里给办了。
  
  柳玉梅:“奶奶我是不是交得太狠了?”
  
  李追远:“还好,就是……”
  
  柳玉梅抢先打断:“没就是了,交出去的东西,我可不会再拿回来。”
  
  李追远:“嗯。”
  
  柳玉梅:“就是委屈你了,家里现在人丁少,你这个两家家主,也指派不了几个人,呵呵。”
  
  李追远也跟着笑了。
  
  柳玉梅:“不过,人丁少终究是个问题。”
  
  看着已经走上坝子的秦叔,柳玉梅故意压低了声音,隔绝了对外的传递:
  
  “不怕你笑话,奶奶我本以为这俩自小一块儿长大,该水到渠成的,谁知奶奶我想岔了,这俩就是太熟了,反而下不去手。”
  
  李追远:“看缘分的。”
  
  涉及到两位长辈的私事,柳奶奶可以随便聊,李追远并不方便接。
  
  而且,少年是能听出来的,柳奶奶这是在“借古讽今”,外加“防微杜渐”。
  
  她是生怕,自己和阿璃会重蹈覆辙,再演秦叔与刘姨的旧事。
  
  柳玉梅见小远不接招,干脆就自己主动挑明了:
  
  “我以前也信这句话,直到我遇到了那条厚脸皮的老狗。”
  
  李追远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很诚恳地道:
  
  “奶奶,我在努力长厚。”
  
  “呵呵呵呵……”柳玉梅再次发笑,这次笑弯了腰,她认为这是小远在给自己吃定心丸。
  
  最擅长打自己脸的,往往是自己本人。
  
  年轻时的柳大小姐无比叛逆,对长辈的安排与操控不屑一顾,可等年纪大了,她却很希望操弄起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甚至不惜把那套压箱底的封建糟粕给主动搬出来,直接定个娃娃亲。
  
  秦叔走到坝子上,将锄头靠着墙壁摆好。
  
  看着小远,他就直乐。
  
  心底的一颗石头,自此终于落了地。
  
  李追远:“秦叔,早。”
  
  “小远,早。”
  
  去井边冲了下脚,秦叔就进厨房煎药去了。
  
  本意是想留坝子上再待一会儿,但又觉得一直站旁边傻笑有点不合适。
  
  李追远继续把话题拉回去,道:“有两个人,可能看到是谁出手了。”
  
  柳玉梅目光一凝,低头抿了口茶,道:
  
  “那就得由你去问了。”
  
  “吃过早饭我就去。”
  
  “问几个?”
  
  “两个。”
  
  “第二个还在?”
  
  “她应该在的。”
  
  “呵呵,她真敢。”
  
  “我希望她敢。”
  
  “你的人都还在养伤,你现在又是这副样子,让厨房里那根木头,陪你一起去。”
  
  “倒也不至于如此……那好吧。”
  
  李追远主要是考虑到自己上一浪里,确实是把秦叔刺激得狠了,得做点弥补。
  
  柳玉梅对着厨房喊道:“阿力。”
  
  “在!”
  
  “你上午抽个时间,陪小远出门打个酱油。”
  
  “……好。”
  
  “啊~~~~”
  
  李三江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下了楼。
  
  柳玉梅真的很羡慕他。
  
  这老东西,出事儿时跑去西亭找老伙计喝酒,一喝一整宿,回来后受了点刺激,直接昏睡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曾孙,差点一命呜呼,甚至不知道小远躺下来过。
  
  不过,你若真较真他啥都没干嘛,还真不行。
  
  可若是连这种事,他也能干,且干得那么高效……
  
  柳玉梅下意识地随口一问:“我是不是算低了?”
  
  李追远:“嗯。”
  
  柳玉梅将视线落在少年脸上,仔细看着。
  
  “那奶奶,到底算低了多少?”
  
  李追远:“高高低低的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是一家人了。”
  
  柳玉梅舒了口气,点头道:“对,是这个理。”
  
  李三江下楼后,先是一套经典的伸懒腰加吐痰动作,然后就着这晨间清新空气,点上一根烟污染一下自己的肺。
  
  但他的耳朵,一直是竖着的。
  
  李三江:“一家人可以,你家细丫头也算是半个我看着长大滴,细丫头身上有啥问题,你我心里也清楚。
  
  咱不计较这个,只要孩子间自己戏得好就得行,而且我也是钟意这细丫头的。
  
  但咱得先说好,到那时候,你这老太太可不能狮子大开口。
  
  我这房子,那边大胡子的房子,都是给小远侯的,农村房子不值钱我晓得。
  
  不瞒你说,南通城区的房子,我现在攒了钱,可以全款搞一套了,但一直没买,怕小远侯以后不在咱南通上班生活。
  
  现在就继续把钱攒着,争取让咱小远侯以后想去哪个大城市,咱都能凑得起。
  
  咱已经这把年纪了,到进棺材前能做到的就这些了。
  
  你呢,年纪也不小了,也不做活儿的,又好吃又懒做滴,还成天耍牌,耍牌就算了还天天输钱。
  
  但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妹子啊,人到一定年龄、身子骨不行了,就算你手头有钱,你也捏不住,反而旁人会盯起你,坏得很。
  
  你以后俩孩子的事,你但凡松快点,我家小远侯你是清楚的,肯定会认你的好。
  
  钱嘛,会越来越不值钱,但人情这东西,反而会越来越贵。
  
  你这种懒人,不劳作滴,肯定活得久,人情也享得久,划得着哦。”
  
  柳玉梅撇过头去。
  
  她懒得和这老东西吵架。
  
  不过,换做别人,把自家阿璃说成精神有问题的聋哑女……
  
  她早就把那人大卸八块点魂灯了。
  
  但这话从老东西嘴里说出来,她还真没办法生出气,站老东西视角,他没嫌弃,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柳奶奶这种“不与他一般见识、尽力平复呼吸”,在李三江眼里是:
  
  唉,这市侩的老太太看来还是不愿意在彩礼上松口。
  
  梨花还没来做早饭,阿璃就先将红糖卧鸡蛋端出来了。
  
  这茫茫多的鸡蛋,这粘厚粘厚的糖,柳玉梅都有些心疼小远。
  
  结果,小远拿着筷子,一口鸡蛋一口糖的,硬生生给吃完了。
  
  柳玉梅心下决定,等阿婷身体好了,得让阿婷教一教阿璃做饭。
  
  不求阿璃能有一手好厨艺,三餐都自己置备,好歹掌握几道像样的点心和夜宵。
  
  要不然柳玉梅真怕阿璃这一顿顿红糖卧鸡蛋喂下去,把秦柳两家当代家主,给喂出个消渴症。
  
  这一碗下去,太顶,李追远完全不需要吃早饭了。
  
  他想着早点去大胡子家,看看大家的同时,也去问问潜在的目击者之一。
  
  秦叔本来要陪着去的,但看阿璃主动搀扶着小远下了坝子,他就停下了。
  
  柳玉梅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嘿,这木头似乎有开花的征兆。
  
  恰好李三江这时去小隔间点香去了。
  
  柳玉梅开口道:
  
  “阿力啊。”
  
  “嗯。”
  
  “阿婷也老大不小了。”
  
  “嗯。”
  
  “她其实早就已经是老姑娘了。”
  
  “嗯。”
  
  “我打算给她安排安排,在外面物色个合适的,嫁出去我不舍得,就赘进来吧,你觉得咋样?”
  
  下一个“嗯”,在秦叔喉咙里卡住了,发不出来。
  
  柳玉梅继续自顾自道:“我觉得挺好,真挺好。”
  
  秦叔低下头。
  
  柳玉梅不再言语,她也不敢刺激狠了,万一真逼急了,这憨货真憋出一个“好”,那就彻底完犊子了。
  
  这时,梨花背着笨笨来了。
  
  笨笨手脚并用,可着劲地挣扎。
  
  梨花先问候道:“老夫人早。”
  
  “嗯。”柳玉梅对笨笨笑了笑。
  
  笨笨中断挣扎,对柳玉梅回以可爱笑容。
  
  梨花:“小远少爷身子好些了么?那边人都关切得紧,就托我来问一句,想知道小远少爷啥时候能醒。”
  
  柳玉梅:“你刚来时,看见阿璃了么?”
  
  梨花:“看见阿璃小姐了,还打了招呼,她正搀着小远少爷去那头呢,呵呵。”
  
  柳玉梅:“那你还问。”
  
  梨花一愣,随即恍然。
  
  柳玉梅:“以后孩子,你就别随意带着跑了,怕你什么时候把孩子给忘丢了。”
  
  梨花忙心虚地摆手:“哪能啊哪能,我儿子可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带过来,是专门给少爷和小姐解闷儿的。既然少爷小姐现在不在家,那我就……”
  
  柳玉梅:“先放楼上房里吧。”
  
  “好嘞。”
  
  梨花上了楼,把笨笨放在了李追远房间里,给笨笨怀里塞了个满满的奶瓶以及一些平日里死倒不准吃的零食。
  
  “儿子,乖,自己给自己挣前程,用你爹的话来说,就是争取进步!”
  
  鼓励完后,梨花就离开房间下楼去准备早饭了。
  
  笨笨把怀里奶瓶零食一丢,奔着纱门奋力爬去。
  
  还没触碰到纱门,画筒里的那幅画就自己飞起,将笨笨笼罩。
  
  在笨笨一脸绝望中,他被拖行至房间深处。
  
  ……
  
  “远侯哥哥,阿璃姐姐,再见,我去上学了。”
  
  路上遇到了翠翠,她坐在妈妈的车里去学校。
  
  来到大胡子家时,赵毅嘴里含着一根茎,躺在坝边护栏上。
  
  “在想什么呢?”
  
  “想姓李的能不能活过来。”
  
  “你觉得呢?”
  
  “怕是悬。”
  
  “那你高兴了。”
  
  “是该高兴才对,得摆酒四天。”
  
  “四天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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