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药圃论道,小心为妙(二合一章) (第2/2页)
然后说道:
“中医治未病,西医救急危;中医调整体,西医攻局部。就像您用四神汤茶点调理脾胃,我用海龙针急救心梗,手段不同,目标都是救人,这一结合就出问题了,关键是所谓结合是在不改变西医的前提下来改变中医,到底是什么心思,余云岫当年已经表达的清清楚楚了。”
“是啊。”邓铁涛点了点头,忽然指着窗外的药圃:
“你看那株艾草,端午采的能驱蚊辟邪,中秋采的只能入药,这是中医的‘时间医学’;西医呢,会提取艾草里的挥发油,分析出桉叶素、侧柏酮,这两种认知,就像日和月,各有各的光明。”
方言望着邓铁涛,想起他在2002年时期力排众议,用中医方案救治患者,这位才是深知中医的根基何在。
他要得不是“结合”,而是“和而不同”。
“所以邓老您从不参与中西医之争?”方言突然笑着问道。
“争什么?”邓铁涛摆摆手:
“疗效就是最好的答案。当年我用补中益气汤治重症肌无力,西医说没科学依据,结果临床有效率摆在那儿……”他忽然一顿,然后压低声音:
“不过小方啊,你刚才说的‘体系不同’虽是实话,但在公开场合还是要谨慎……”
“我明白。”方言点头,目光落在墙上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然后说道:
“真正的中医人,该把心思花在怎么治病救人上,而不是争论谁高谁低。就像您这茶点,老百姓爱吃、吃了有效,比什么理论都实在。”
虽然心里这么说,但是方言可不这么想。
该抱团还是得抱团,这话他也就说给邓铁涛听听罢了。
邓铁涛闻言,笑着说道:“对!治病救人才是真本事,老百姓知道自己该怎么选。”
说罢,邓铁涛给方言倒了半杯茶:“余云岫就是不懂这个,一辈子都想着要灭中医。”
“其实吧……我认为他是收了钱。”方言忽然开口。
“收了钱?”邓铁涛手一抖,茶水滴在石桌上。
“当然只是猜测,”方言压低声音,“您想,若不是有利益驱动,什么样的‘精神品质’能支撑他从1917年喊着‘灭中医’,直到1954年咽气都没停下?早年主张‘废医存药’,后来见势不妙又搞什么‘中西合并’?”
“我看这哪里是学术之争,分明是……”方言欲言又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露台围栏外的红砖墙:
“当年支持他的上层人物,都是些什么人?汪精卫、褚民谊……这些人后来什么下场,您比我清楚。”
邓铁涛沉默片刻,端起茶杯转动,缓缓说到:
“这话在我这儿说说就算了,没有实据的事儿,传到外面要惹麻烦。”他忽然望向远处的苗圃,语气放轻,“你还年轻,不知道当年‘废止中医案’闹得有多凶,多少老药工被砸了药罐,多少典籍被付之一炬……”
“我明白,”方言点点头,“只是相较于他明火执仗地‘灭中医’,我怀疑他背后有利益链,倒显得不那么激进了。”
邓铁涛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他摇摇头说道:
“你是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我也是在这岭南一隅,守着这点药材和学生,能做一点是一点。”
方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那萧承志他是您派去京城……”
邓铁涛摇头:
“可不敢乱说,承志去京城,是他自己的选择。他爷爷是京城四大名医之首,人脉广、底子厚,比这里发展要好的多。”
说罢,他拍了拍方言的肩膀:
“有些话,不说出来是最好的,说出来表明了立场,你就会发现有人会站到你对立面去了。”
方言刚要开口,邓铁涛却站起身,指了指外头东侧的木架:
“不说这些了,带你看看我新收的巴戟天。今年雨水足,根条比往年粗了一圈……”
他走在前面,方言若有所思的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院子里。
两只五红犬又跑了过来,看了一眼方言后,开始围着邓铁涛打转。
院子里金银花开得正盛,邓铁涛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你闻,这花香里带着苦味,像极了咱们这行。”他转身时,镜片后的目光忽然清亮,“但只要这草木还在,百姓还信,中医就断不了。”
方言望着他手中的金银花,突然感觉这情况或许比自己想的要严重。
只不过自己身边保护罩太多,光芒又太盛,又没有明确公开反对中西结合,甚至他还参加了西医的俱乐部,那些人才没有出现过。
听听刚才邓老提醒的那些话,方言越是想,越是觉得话里有话。
或许回去问问自己的前辈,就能够搞清楚了。
就比如老方,他可是明确在班上表示过态度的,(见781章)
想到这里,方言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指点!我记下来了。”
邓铁涛说道:
“哈哈,指点算不上,只是觉得咱们俩还能聊到一块儿,所以才提醒你几句。”
随后两人在院子里聊起了这里的药材。
广东这里是不少道地药材的产区,因为气候温润适合很多植物生长,所以邓老这个院子里,还真是不少药材。
这会儿五月初,不少药材长势喜人。
东侧墙根处种着几株一人高的广藿香,叶片宽大油亮,叶脉间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刚浇过水。
邓铁涛弯腰拨开叶片,露出根部缠绕的红绳,介绍到:
“这是石牌产的种苗,用红土混着腐叶土种的,每隔三天就得浇一次淘米水,不然香气就淡了。”
南侧墙角的陶盆里,广佛手的枝条攀着竹架向上生长,枝头挂着拳头大的青黄色果实,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形如微缩的手掌。
邓铁涛轻轻捏了捏果实:“再有两个月就能摘了,今年雨水匀,果子比去年多了一倍。晒干后泡药酒,理气化痰最管用。”
接着两人来到院子中央的圆形花坛里,紫苏和薄荷正在疯长。
紫苏的叶片呈深紫色,边缘卷曲如波浪,散发着浓郁的辛香;薄荷则郁郁葱葱,随手掐下一片叶子,手上立刻就会染上清凉的气息,方言感觉自己也能在院子里种点这玩意儿,主要是好活。
邓铁涛摘了片紫苏叶,夹在指间揉搓:
“这俩货最省心,撒把种子就能活,夏天拌凉菜、煮鱼去腥,比什么调料都强。”
听着他这么说,方言发现他应该也是挺会做吃的。
接着两人来到西侧墙根的木箱旁,这里阳春砂的幼苗正顶着新叶往上钻,细嫩的茎秆上挂着几滴水珠。
邓铁涛蹲下身,用木棍拨了拨湿润的泥土:
“这是阳江弟子刚寄来的种苗,得先用草木灰拌土,再盖上一层松针,砂仁喜阴,晒多了要焦叶。”
方言恍然,邓铁涛在广东影响力巨大,徒弟当然也是收了不少。
学校里教的,还有挂名的,拜师的,不计其数。
此外木箱旁边,几株巴戟天的藤蔓沿着墙面攀爬,深褐色的根条从土里冒出,粗如儿臂。
院子角落的老龙眼树下,何首乌的藤蔓缠绕着树干向上生长,叶片呈戟形,叶脉清晰可见。
邓铁涛掀起一片枯叶,露出下面褐色的块根:
“这株种了五年,再等两个月就能挖了。制首乌得用黑豆汁泡三天三夜,蒸晒九次,那颜色才够黑亮。”
“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我给你装点去年的。”
方言错愕:
“啊?不用了吧!”
自己还真不差这点东西。
“来了也没什么好给你的,送点土特产给你带上。”
方言哭笑不得,这还真是“土”特产啊!
两人接下来聊了一些关于药材的事儿。
这药材聊完后,太阳西斜,时间也不早了。
走之前,邓铁涛又领着方言走进书房。
相较于方言家中宽敞的书房,这里略显狭小,却胜在藏书丰沛,实木书架层层叠叠挤满了线装古籍、泛黄期刊与手写笔记,《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经典著作旁,还摆着《中医诊断学》《中药炮制经验集》等现代教材,甚至夹着几本用报纸包裹书皮的文献。
邓铁涛走到书架前,指尖在书脊上快速划过,忽然抽出几本蓝布封面的书《邓铁涛医话集》《脾胃学说临证心得》《中医诊断学讲义》,书角虽有磨损,却保存得极为工整。
他将书轻轻放入帆布口袋,笑道:
“没什么贵重东西,几本自己写的小册子,你拿去随便翻翻。”顿了顿又补充,“承志说你看书快,看完后记得捎给这小子,别让他总惦记着偷懒。”
方言闻言失笑,心想萧承志这小子在邓铁涛面前真是啥话都说啊。
他刚接过口袋,便见邓铁涛又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个雕花木盒,盒盖掀开时,一股混合着陈皮、蜂蜜与炒米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整齐码放着琥珀色的茶点,正是方才在露台上品尝过的四神汤点心。
“方才说送你药材是玩笑话,”邓铁涛眨了眨眼,“这盒子里的茶点是用院子里的药材做的,你带回京城慢慢吃,比市面上卖的点心更养脾胃。”
“谢谢您,太有心了。”方言将口袋挎在肩上,木盒捧在掌心对着邓老感谢道。
邓铁涛笑着说道:
“谢谢你才对,那么远把你师父的茶叶给我带过来了。”
方言张了张嘴:
“那个……我也不知道带什么好,就带那个过来了。”
话到嘴边方言还是没把茶叶的真实情况说给邓铁涛。
接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方言看了看手表,也该回去了,于是和邓老道别后,又被他和沈怀民送到了大门口。
“下次有空再来!”邓铁涛对着方言挥手。
沈怀民则是说道:
“方老弟,过段时间我要去京城,到时候再来见你!”
方言一一应下,转身坐进车里。
引擎发动的声响中,他透过车窗望见邓铁涛仍站在门前目送。
“走了!下次再见!”方言喊了一声。
挥了挥手,接着红旗离开了原地,窗外树影开始逐渐倒退。
接下来回迎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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