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治北长歌(万字大章) (第2/2页)
得知市面流通许多劣钱,刘继隆皱了皱眉,心道日后得铸新钱来稳定市场才行。
在他沉思的同时,曹茂则是低头大快朵颐。
眼见他吃得差不多,刘继隆便与他起身走出了酒肆,往他安排的院子走去。
待到二人来到此处院子,刘继隆走入其中,打量着这院子道:
“这院子倒是与昔年在山丹时的院子差不多。”
“哈哈,某便是觉得与那院子差不多,这才令人买下的。”
曹茂爽朗笑着,只觉得站在这个院子里,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
刘继隆笑着点头,继而对曹茂说道:“敕令给高进达,着其回收市面的劣钱。”
“此外,令关西诸道铸钱坊开炉,以开元通宝为标准,铸大汉通宝。”
刘继隆有开府仪同三司的权力,自然可以明目张胆的铸钱。
尽管铸钱大汉通宝有些僭越,但他也懒得掩饰了,现在铸乾符通宝,日后还是要回炉重铸,干脆一步到位。
“关西诸道产铜数量有多少?”
刘继隆询问曹茂,曹茂闻言有些尴尬:“某去看看。”
他向内院走去,刘继隆也跟着走了过去,不多时便见到了正在把奏表搬往内院的汉军将士。
在刘继隆走入内院的时候,曹茂这才拿着文册走了出来:“关西每年产铜二百七十余万斤,可铸钱五十余万贯。”
“不过军器坊铸炮所用铜料不少,每年起码要耗费十数万斤。”
曹茂说罢,刘继隆微微颔首,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关西的采矿技术,已经丝毫不落后于明清,但铜产量却并不算高。
刘继隆记得清代中期,凭借云南地区,清朝每年就能开采近千万斤的铜矿,供应清朝八成以上铜钱原料。
云南的银矿和铜矿,还有日本的银矿,这些都是日后能稳定中原金属货币市场的基石。
“先回收劣钱,然后以新钱按照市价兑换。”
刘继隆对曹茂吩咐,随后便走入了内院休息去了。
曹茂则是按照他的敕令,派人将敕令传往了洛阳。
消息送抵洛阳后不久,高进达便先后将刘继隆的敕令发往各衙门。
半个月后,朝廷的政令便传往了关东各州,各州都知道了受灾蠲免今年秋税,以及明年夏收过后,各地衙门回收劣钱的事情。
面对这两条政令,受灾的州县官吏和百姓都喜出望外,而回收劣钱的事情与之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刘继隆没有返回洛阳,而是待在了河阴,直到关西的官吏不断进入河南、河北、淮南等处地界,曹茂才知道了他的用意。
待在河阴,即可通过运河率先得到三道完整的人口图籍和田亩粮册。
除此之外,南边的消息,也不断通过运河送入河阴城内。
九月初五,高骈继续动兵攻打董昌,至十月时,处州、温州先后丢失,杨行愍则依旧带兵在后方袭扰高骈粮道。
十月中旬,高骈攻破台州,驻守台州的钱镠选择退守明州,董昌则是带兵继续驻扎睦州,严防死守。
在江南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刘继隆则是已经得到了河南道全境的图籍。
“昔年开元,河南道有一百四十万户,八百八十余万口,而今却不足百万户,仅四百八十余万口,唉……”
手中掌握图籍的曹茂忍不住说着,刘继隆听后则是在画有地图上的白纸上书写起来。
他在河南道的地图上,写下了四百八十二万口,随后目光在其它诸道上打量。
“以今岁诸道奏表来看,陇右道包含安西、北庭,合计有一百六十四万口。”
“这个数量,是昔年开元年间的三倍,也是我等十余年努力之结果。”
刘继隆看向陇右道的人口数据,眼底尽是满意之色。
从被吐蕃奴役继而导致陇右不过四十余万口百姓,且番多汉少的局面,到如今一百六十四万口,近七成都是汉人的局面,刘继隆耗费了整整二十二年的时间。
从他十七岁开始算起,至今三十九岁,总算抓住中原内乱的窗口期,将河西及西域充实了起来。
如今的陇右道,无疑是他过去二十二年时间里,最为满意的“成果”。
关内道人口增至一百二十四万口,比他刚刚收复关内道时,增加了近三十五万口。
京畿道三百一十二万口,同样增加了几十万口。
山南西道一百四十四万口,剑南道三百七十六万口,山南东道及江陵府在内一百二十七万口。
东畿道九十八万口,河东道二百三十万口。
掌握在刘继隆手中的疆域,只有河北道和淮南道的登籍造册还未结束,但从其余诸道来看,哪怕不算这两道人口,朝廷治下百姓也直逼两千万。
若是算上河北和淮南,最少也不可能低于二千六百万口。
对于这个数量,刘继隆心底还是有些惋惜的。
“昔年诸道仅图籍人口便不下四千万,如今百年过去,我军废除丁徭,摊丁入亩,可实际查出的人口却最多不过二千六百万,着实可惜……”
摊丁入亩和废除丁徭,这几乎是封建时代,最能帮助朝廷统计人口的几项政策之一。
若是在天宝年间进行这些政策,估计大唐能查出八千多万人口。
但如今对于刘继隆来说,长江以北的情况尚且只有二千六百万,哪怕江南远离战乱,人口也难以超过两千万之数,甚至更少。
唐末五代到宋初不过百年时间,但宋初却依旧有三千八百余万人口,而刘继隆面对的局面,也仅仅比宋初略微好些罢了。
只是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红利,而刘继隆即将面对的红利就是契丹尚未崛起,草原、吐蕃乱成一团,西边大食分裂,环绕在中原四周能称呼为大国的,也堪堪只有渤海及大礼、新罗三国罢了。
好消息是,这三国都已经到了国内动荡不安,即将败亡的时候。
哪怕刘继隆什么都不做,这三个国家也撑不了多久,这就是他面对的红利。
他要做的就是把能吃的红利吃下,然后就看后世子孙该如何经营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对曹茂询问道:“北边的李克用,近来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有!”曹茂不假思索回应,接着取出一份奏表递给刘继隆。
“我们的谍子走私陶器和农具前往了燕山以北,从中倒是获得了不少消息。”
“李克用与奚结部攻打了北边的黑车子部,听闻其帐下有五千余部众,尽皆是鞑靼人和沙陀人。”
“其部众有两千骑兵,其中五百人称鸦儿军,披重扎甲,应该就是我军攻打代北时,带他突围的那支精骑。”
“他被驱逐到草原上才不过两年多的时间,竟然能拉出五千部众,倒也不失为英雄。”
“若是再给他十年时间,恐怕他会成为漠南屈指可数的强大部落。”
曹茂三言两语间,便将李克用在漠南的情况给说了个大概。
只是对于刘继隆来说,李克用即便统一漠南漠北,也无法对自己产生太多威胁。
比起李克用能否统一漠南,他更好奇的则是北边的契丹。
算起来,耶律阿保机似乎已经出生了,不过自己显然不会给他发展的机会。
奚人和契丹人,主要都是靠着燕山山脉和北边的漠东草原生活。
如今汉军有了火器,等平定了南方,略微休养几年,似乎就可以派兵将其赶出燕山范畴,甚至饮马辽水上游了。
这个时代的燕山山脉和漠东草原,完全可以养活几十万人。
如果汉人能扎根此处,用不了百年时间,就能彻底把这块地方变为汉地。
思绪此处,刘继隆便只是吩咐道:“派人时刻盯梢就行,不用与他们交集太深。”
“是!”曹茂颔首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继续低头处理起了政务。
只是这样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两个时辰后便有人在堂外唱礼:“殿下,洛阳送来了诸道钱粮文册。”
“拿进来!”刘继隆不假思索开口,随后便见几名兵卒端着十余盘文册走入堂内。
刘继隆见状挑了挑眉,只觉得有些头疼。
好在有曹茂帮忙,他很快便将汇总钱粮的文册给找了出来。
尽管刘继隆蠲免了受灾诸州的秋税,但由于疆域扩大,加上齐鲁诸州并未受灾,因此今年的钱粮相当可观。
“乾符二年末,天下总获钱六百五十二万余贯,金万四……”
曹茂将文册内容读了出来,刘继隆则是坐在旁边安静倾听。
总的来说,今年收税得钱五百五十二万贯,其中包含了盐茶铜矿及商税。
除此之外,还收获了一万八千多万两黄金及五十七万两白银,除此之外还有丝绢棉布等各种价值五百多万贯的纺织品。
最后在粮食上,共收一千五百六十四万石五谷粮食,还有两千多万束草料和七十余万石豆料。
今年的秋税,除了粮食因为蠲免和大旱而减少了太多,其它各项都在增长。
“殿下,这是高相的奏表。”
曹茂递来了高进达的奏表,刘继隆接过查看,但见其中内容主要是高进达调二百万贯钱帛前往剑南道买粮的事情。
不过今年剑南少雨,田稼受损,因此粮价比往年略微高了些,每石价格在六百钱左右。
高进达准备买三百万石粮食,然后走水路前往夔州,继而走三百里陆路前往江陵,再乘船运往淮南、河南、河北等处。
想要运送三百万石前往河淮地区,这需要出动江陵水师护航,此外还需要耿明抽调两万人充当陆路之上的护粮队。
除此之外,江陵等地百姓能征募的民夫不会超过十万,十万百姓在近三百里的陆路上转运三百万石粮食,起码需要半年时间。
按照南衙估算的损耗,这批粮食的损耗会在运抵淮南时损耗三成左右,运抵河南时损耗四成,运抵河北时损耗五成,运抵最北边的幽州则损耗六成。
具体损耗多少,只能等三百万石粮食运抵各州县才能知晓,但应该不会低于五成。
“此事由他操办,江陵民夫按照每人每日发粮四斤,算在损耗中。”
比起发钱,直接发粮给百姓作为工钱则更便宜。
“关东诸道,虽说蠲免的受灾的赋税,但具体各州各县收获了多少粮食,有多少粮食的缺口,这点都要奏表朝廷,不能马虎怠慢。”
“是!”
见刘继隆又有敕令下达,曹茂应下后走向堂外,派人将此事传往了洛阳。
消息传递洛阳时,已经是十月末梢,而此时的洛阳气氛则显得有些古怪。
“老夫知道了。”
政事堂内,高进达接过敕令后回应快马,随后便按照刘继隆的敕令下达了新的政令。
政令传达间,政事堂外的各处衙门则是都在讨论着刘继隆止步河阴的事情。
有的人已经猜出了刘继隆的意图,有的人则是还没有。
在这其中,也包含了那些被刘继隆击败并授予散官的败军之将。
朱温是诸多败军之将的其中一员,而此刻的他则是在洛阳城内的东市酒楼内,与同为散官的谢瞳推杯换盏。
“先生,你说这刘牧之止步河阴是为何?”
“郎君早有答案,又何必询问下官呢?”
雅间内,朱温佯装醉醺醺的询问,谢瞳则是只能苦笑,因为他清楚朱温这醉醺醺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由于朝廷下令禁酒,如今市面的商人只敢在浆水中掺入些许酒液,以此充当酒水,根本喝不醉人。
见他如此,朱温眼底闪过精光,随即又苦笑道:“这刘牧之,倒是将这东都经营得井井有条,其境内民心尽皆归附他身,也难怪他麾下众将如此听话。”
距离他来到洛阳,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时间里,朱温也算看清楚了。
除非刘继隆出什么事,不然他恐怕是很难东山再起了。
他有些不甘心,却又在某些时候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
刘继隆对他还算不错,每年五百石的粮食加上二百贯钱,以及数量不少的锦绵绢帛……这些便是他的俸禄。
此外,类似他们这样的人,都被安置在了洛阳城内的教业坊,宅邸规制按照《唐会典》的规制进行修建。
类似朱温得到的,便是拥有坊墙乌头门,占地十五亩的宅邸,规制三进出的同时,还能用上石砖石板和园林。
唯一不好的,就是刘继隆禁止买卖奴隶,只能雇佣仆人。
虽说以朱温的俸禄,完全可以雇佣十几个仆人来照顾他,但仆人不能私下惩罚,只能口头谩骂,扣罚点工钱。
这对比曾经官员动辄打骂奴婢来说,权力缩小了不止一点。
“郎君如今是正三品的散官,何必还要在乎这些呢?”
“您想要的富贵,不是已经在您手中了吗?”
谢瞳苦笑,如今的他被兹授正四品散官,对他来说,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只是正四品始终没有开乌头门的资格,所以他还是想要往上再爬一爬,就是不知道刘继隆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端起酒杯抿了口酒,略微皱了皱眉。
他自然知道朝廷的禁酒令,对于缺粮的关东来说,无疑是个十分正确的政令。
但是位高权重连酒都喝不到,这不免让他有些惆怅。
“罢了罢了,汝若是什么都不说,某便不再多说其他了,打道回府吧。”
朱温眼见谢瞳是真的不准备帮自己,他只能起身向外走去。
谢瞳见状,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在朱温还未推门走出时说道:“殿下不敢入洛,恐怕是担心关西群臣劝进……”
朱温身形停顿,脸上重新浮现笑脸,继而推门走出了雅间。
在他走后,谢瞳则是继续坐在雅间内,将酒水尽数饮尽,这才起身准备向外走去。
等他出来时,朱温已经坐上马车,返回了教业坊。
不过在返回的路上,还不等他走出坊市,便在恍惚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停车!”
“吁……”
朱温的话,让车夫连忙勒马驻足,而朱温则是整个人都快探出了窗户,目光直指远处正在朱钗店铺内的身影。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却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后,这才匆忙起身往朱钗店走去。
只是当他走入铺子时,那道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朱温连忙冲到柜台前,抓住那伙计的领子。
“刚才在此买朱钗,长相极美的女子往何处去了?!”
伙计被揪住领子,本想破口大骂,却见朱温穿着官袍,连忙闭嘴陪笑:“您所说的那位,是张少监之女吧?”
“他是不是曾经的宋州刺史张蕤?”朱温十分激动,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昔年的穷小子,还能遇见小时候可望不可及的女子。
“这某不知,但张少监确实唤这个姓名。”
“好好好!”
伙计冷汗直流,朱温却直接松开他领子,丢下两串钱后,大笑着向外走去。
除了重新掌握权力外,他现在又多了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