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师母 (第2/2页)
他道:“假如我能摆一个这么厉害的龙门阵,让整个茶馆的兄弟伙,都来为我喝彩,那比我和领导打牌,做什么中华诗词会的干部还要开心!”
说归这么说,马识途和余切一起,最后还是去中央打牌,因为他的老乡召唤他了嘛。
“马老弟,要回去了?”乔公问他。
“回去了,回去了,我先去沪市开会,然后再回万县。”
“好啊,你也回家了。”乔公的眼里满是羡慕,然后问余切:“以前只晓得你写厉害,没想到搞起研究来,也很有能力!”
“过奖了,我也是阴差阳错。我在燕大读书,这个地方能人太多,一有什么想法,总是能得到很多人帮我。”
听到这话,乔公点点头。
“你那个春雨行动,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成功了,你自己还搭了几十万,用的你一部分稿酬。我现在听人说你的,在日本延迟发行了,肯定要影响你赚钱,你要不要少捐一些钱?”
少捐钱?那我不是诈捐吗?
余切道:“事情都做了,肯定要有始有终。捐款已经进入了正轨,以后和我没什么关系了,但我承诺过的不能食言。”
“——这本来不该是个人来出钱的!这本来是zf来想办法!只是我们这样穷,太多方面照顾不到。”乔公说到这里,忽然忍不住站起来,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叹气道:
“我原先给你颁茅盾奖的时候,当时就说过,我说,你可以不用捐那么多钱……但是我再想想,没有你来带这个头,你先捐了钱,恐怕也搞不起来。”
“只是,我觉得个人不该出太多钱,因为你是凭劳动来赚的钱,凭你的本事赚的钱——还大多赚的外国人的钱。你的富裕,不应该是耻辱,无论你因为凭本事过的多么好,也不应该受到指责。家凭文字赚钱,科学家凭专利赚钱,这是应该的!你们为了做好事,捐出自己的钱,反而是大家应该惭愧的。”
余切笑道:“但眼下确实没钱,哪哪都难。小儿麻痹症,或者说脊髓灰质炎,本来就是个小众的疾病,如果这个让社会来组织,是不是其他的也该组织?全世界的病太多了,不现实。”
余切真心实意道:“我没有觉得我做了多大的事情,我也是受到朋友的求情,我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既然都成了,我肯定不能再倒退了。”
“每个人都做了事情,都尽了自己的力。巴老有个小孙女叫端端,她捐了一块钱还是八毛钱?我记不得了,但她和我是一样的。”
“那我也应该为你这个事情捐钱!”乔公道。
他让乔南代替自己,到儿基会的门口捐了一笔钱。然后,这样还不够,不久后,余切收到了一幅“春雨行动”的题字,是写给余切的。
余切没有私自保留,而是直接捐给儿基会,儿基会却不敢拿,而且像是早被打过招呼一样,对余切道:
“余老师,您以后再有什么想法,不需要再请出那个东南亚大富豪了!”
余切道:“那万一你们又踢皮球怎么办?”
“那不是踢皮球啊,只是没这样的先例!”
“这不就是踢皮球吗?”余切道。
“我们错了。但以后再也这样的行动,尽管提出来就行。”
余切就把这幅字拿回家。
马识途调侃道:“这四个字写的好,字好、事好、人也好。你该把这字供起来,以后其他不识相的来,你就给他们看这个字,他们要吓得屁滚尿流。”
余切说:“我以后到了您这个年纪,可能就搞个博物馆,把这些东西拿去免费给公众参观。它是我的,其实也不是我的。”
“好!”马识途很高兴,“我也送你个礼物,你过些天就知道了。”
“您观察我这么久,满不满意?”
“满意,满意极了!”
话是这么说,马识途还是担心余切从此满脑子打桥牌了:须知道,他真正的依仗,正是那些写信给他的无名氏读者们,然而这种道理不是到了年纪的人,是不容易理解的。
老马不愿挫了余切的锐气。这也是他对余切最后的观察。
《小鞋子》这片大受欢迎,沪市制片厂正在搞庆功会,邀请余切来沪市。恰好,马识途也要去沪市开会。
师徒俩这段时光,是在船上度过的。他们从北到南,有时坐船,有时乘车,马识途讲他年轻时做地下党的事情,余切听得津津有味。
余切则讲自己现在被好几个女性喜欢,这当然是正常的,有的知难而退,还有的仍然在坚持。余切老老实实把一切道来,老马道:“我希望你最好是择一而终,但你要是没有,我也会承认,毕竟是喜欢你的。”
说到这里,老马讲起他的感情史:
“我年轻的时候,原先喜欢过别的女人,但是在那种年代,我自己晓得不可能,没有成。”
“为什么?”
“你想想我的成分,我是个地主家庭嘛,怎么和另一个大小姐在一块儿呢?其实我家比地主还要强一些,马家是个大家族,我读的小学,是我们自己家的私塾!整个县城,有一大半是我们家的地。”
余切当上了捧哏,竖起大拇指:真厉害!你这得是豪强级别了。
这种家庭的马识途闹革命,背叛自己阶级了属于是。
“组织后来给我分了个老婆,其实是我的革命战友,我们之前不认识。我是当地的书记,她是特委委员和我的秘书,但是我和她相处的久了,我也有感情了,我们像真正的夫妻一样。”
“我那个师母?”
“是的,你的师母。我们结婚时,没有结婚证,没有双方的收入和支出,我们自己许下诺言,那些话我到今天都还记得……”
马识途回忆道:“我们不必登报,要求社会的承认,这个社会的本身,我们就不承认。我们并不怕法律来否定,我们藐视这法律不值一文;我们不会离婚,除非谁做了前线上的逃兵。”
“——好!真好!”余切忍不住鼓掌。这和一部电视剧《潜伏》很相似,事实上,这个电视剧当年刚出来的时候,就有人指出,这和马识途的经历很相似。
“你师母是个很可爱的人,才二十几岁,就被果党整死了,她死的时候,没有求过饶,没有吐出我一个字……人们后来都当她很坚强,只有我知道,她一开始连老鼠也害怕。”
马识途说到这里,忍不住掉下眼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