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陆逊无计,孙权惶惶 (第2/2页)
陆逊却是立即摇头:
“陛下,蜀人既然东出,必是存了万全之备而来!
“而既有万全之备,则蜀人之志,绝非巫县一城,而是以迅雷之势袭夺巫县、秭归!
“在我大吴援军不及赶至之时,直逼西陵!
“正如当年刘备所为,刘备当年袭夺巫县、秭归,同样只花了一月不到,便直逼西陵城下!”
孙权闻陆逊屡屡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已然有些怒意:
“伯言,如今局势,比当年刘备东寇时大有不同!
“巫县、秭归、夷陵三城,大军十万,固若金汤,刘禅纵使侥幸自承明、公礼手夺下巫县,也必不可能再连夺秭归,进逼西陵!”
陆逊径直摇头,奋力出声:“陛下可记得,当年子明白衣渡江,袭夺荆州之事?!”
孙权闻此一怔,霎时冷汗直出。
陆逊走到舱壁悬挂的荆州舆图前,手指点向巫县位置。
“自臣收到子鱼、义封羽檄飞报后,便日思夜虑,辗转难眠,每问己身,使臣是刘禅之臣,将欲东寇,计将安出?”
“计将安出?”至于此时,孙权已是明知故问。
陆逊手指沿着江南群山,缓缓向东移动:
“蜀军若对三城志在必得,其法必不全在强攻。
“陛下可还记得,承明前信中提到,他于江南大山中,发现一支两千人上下的蜀军伏兵?”
孙权再次猛地一愣,瞬间想起:
“确有此事,承明言已严密监视,甚至欲与公礼设伏歼之。”
陆逊手指重重点在巫县以东,秭归以西:
“此乃蜀人疑兵之计也!”
“疑兵之计?”孙权背后已然有冷汗冒出。
陆逊重重颔首:
“使臣是蜀之人,当以此伏兵,示形于承明、公礼,使承明、公礼二人目光尽被吸引。
“其后,再另遣一支千人上下的奇兵,负我大吴轻舟,深入江南大山后继续东进,着我大吴衣甲,而后骗袭沿江所有哨岗,如当年子明于荆州白衣渡江所为!”
孙权闻此,终于大骇,脸色已然惨白无比。
他眼前出现一支蜀军,如鬼魅穿行在崇山峻岭间,直插巫县以东,秭归以西各个关隘哨卡。
陆逊的声音愈发沉重:
“陛下。
“子鱼派来的信使说,子鱼、季明(孙奂)察觉到江上异状后,为稳妥起见,已率部分兵马出秭归,西向巩固江防,并遣孙楷率三千将士往巫县支援去了。”
“什…什么?”孙权再次如遭雷击,腾地一下自席间起身,身体却是抑制不住为之一晃,“子鱼…他出了秭归?”
“是。”陆逊闭眼,深吸一气。
“若臣所料不幸成真,蜀人当真已破巫县,并以其奇兵控制了巫峡沿线哨所,打通水路。
“则秭归……
“或已非我大吴所有。
“子鱼、季明此时俱皆在外,恐…恐被蜀军隔绝于秭归城外,进退失据。”
舱内死一般寂静,唯余江水拍打船体之声一阵一阵,打得孙权心肝儿直颤。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超他之想象。
事实上,自打陆逊跟他分析,说潘濬中了蜀人暗渡陈仓之策后,他不是没想过巫县会败。
但从未想过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更没想到,蜀人兵锋竟能以这种方式直插秭归。
白衣渡江?
巫县秭归若一时俱失,西陵门户便彻底洞开。
当年刘备东征之事竟要重演?!
不。
非止重演。
这一次,蜀主刘禅的势头比当年亲征的刘备更为凶猛。
“伯言…计将安出?”孙权声音干涩,甚至已有了一丝与他东吴大帝身份严重不符的颤抖。
陆逊沉默不语。
孙权一时惶惶。
良久过去,陆逊终是无言。
“伯言?”又不知过了多久,孙权终于没忍住,再次发问。
陆逊垂首低眉:
“陛下,讯息断绝,敌情不明。
“我军主力尚在途中,即使昼夜兼程,距西陵仍有十日路程。
“此刻……臣亦无万全之策。
“唯催促进军,尽快抵达西陵。
“再根据确切消息,相机行事。
“但愿…但愿臣之所虑,只是过忧。”
孙权看着陆逊眼中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一颗心直坠下去。
连素来沉稳多谋的陆伯言都说出“无万全之策”的话来,可见局势之凶险竟到了何等境地。
他颓然坐回席上,推开窗,望向舱窗外浩渺的洞庭之水,再一次对自己这次亲征的决定,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与惶惑。
而周瑜、鲁肃、吕蒙三人的形象次第浮现眼前。
……
……
黄昏。
秭归以西三十里。
远离大江航道,通往巫县的崎岖山道上。
一座关隘扼守要冲。
关内,是千余名被安置于此的吴军士卒。
关门外,昭义将军周鲂与扬威将军孙奂已安排妥当,正带领亲军数十东返秭归。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满身尘土,顺着山道狂奔而至,将一份来自武昌的羽檄急报高高呈上。
“昭义将军!陛下与上大将军千里加急!”
周鲂闻此一愣,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接过那封羽檄飞报。
迅速展开,目光扫过上面熟悉的字迹,其人脸色瞬间惨白,持檄文的手竟微微有些发颤。
一旁的孙奂察觉到异样,急问:
“子鱼,何事惊慌?”
周鲂深吸一口寒气:
“陛下与上大将军在信中说…潘太常恐怕已中蜀人奸计,巫县…危在旦夕!
“信上严令,你我二人务必死守秭归,不得再分兵出城建关设卡,全军收缩,死守待援!”
两人目光猛地撞在一起,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假使巫县已失……他们如今岂不是身陷死地?!
“快!传令!”周鲂匆忙下令。
“此间所有人众,即刻收拾,轻装简从,速速撤回秭归!”
命令如山,关隘内顿时一片忙乱,吴军士卒虽不明所以,但将令紧迫,纷纷打点行装。
队伍刚仓促集结,行不及数里,山道前方又有一人自江边方向飞驰而来,来者是一名水师司马,脸色比周鲂方才还要难看。
“将军!祸事了!”那司马滚下马,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在下游江面上…捞起了几具尸体!有人辨出,乃是…乃是孙校尉带去巫县的弟兄!”
“什么?!”周鲂与孙奂如遭雷击,浑身僵冷。
周鲂只觉心口一阵绞痛:
“快!再快!丢弃所有辎重,全速撤回秭归!!!”
此刻,这支吴军已如同惊弓之鸟,只想尽快退回秭归坚城之内。
然而,当他们狼狈不堪奔逃十里山路,抵达江边一处小型哨所,企图沿江岸捷径返回时,眼前一幕让众人魂飞魄散。
但见浩荡大江之上,战旗蔽空!
汉军的舟船舰队,正乘着东流的江水,浩荡而下!
阎宇、陈曶并立一艘大舰舰艏,望向江北一座吴人哨卡,却是片刻也不停留,直袭秭归而去。
“蜀军…蜀军水师?!”孙奂声色惊恐无状。
“他们…他们……”
“潘承明…竟然连区区几日都守不住吗?!
“上游的烽燧哨所,为何竟无一星半点预警?!”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在场的所有吴军将士骇然失色,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周鲂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厉声对哨所守将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集结所有人,轻装疾行,抢在汉军之前奔回秭归!能跑多快跑多快!”
命令下达,吴军士卒如梦初醒,丢盔弃甲,沿着江岸发足狂奔,只求能赶在汉军舰队之前回到秭归。
入夜。
一艘轻舟自吴人哨所驶出。
大江南岸。
周鲂、孙奂仅携数十心腹,弃军渡此。
孙奂质问周鲂:
“周子鱼,为何不回援秭归,反而要逼我弃军而走?!”
义兴周氏乃是江东数一数二的武力豪强,聚众数万家,周鲂作为周氏这一代家主,根本不惧孙奂,在夜色中白了其人一眼:
“秭归已不可为!
“蜀人既破巫县,其势已不可挡!回去只是送死!
“你若觉得秭归能守,现在回去不迟!我绝不阻你!”
言罢,便率心腹数人钻进大山。
那孙奂看了看周鲂背影,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对着空无一人的江面啐了一口,也带着自己的亲随钻入大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