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曹叡南镇,陆逊西来 (第1/2页)
日中。
天子车队行至新野。
依照原定行程,本可继续赶路,在日暮前抵达朝阳县。
然而,那位将临江汉督军的魏天子却出乎意料地传下谕旨,命队伍就在新野停下,暂作休整。
新野令郭建,也即新近得宠的郭夫人从弟惊出一身冷汗,迎圣驾驻跸于城中官寺。
日暮时分。
深受曹叡宠爱的曹休次子,众所周知既有姿颜又能力举千钧的散骑常侍曹纂,奉一封急信入得新野,至天子居所门外求见。
“陛下…”曹纂入内,躬身行礼后忐忑出声。
“洛阳急报。
“雍奴防辅令仓辑、监国谒者灌均遣使送来消息……雍奴王植,于正月十五,薨逝了。”
曹纂话音落罢,空气为之一凝。
恰在室内与天子商议国事的太尉刘晔、卫尉辛毗、中护军蒋济等人俱是面面相觑,迅速交换了眼神,复又垂下眼睑。
雍奴王曹植这几个字,早已成了魏朝众臣不能触碰、不愿触碰的敏感话题。
但不论如何…时年三十八的雍奴王曹植,才华横溢,正值壮年,却在寒春薨逝于幽州边鄙苦寒之地,不得不令众臣暗自喟叹。
过去一年。
这位在太祖武帝朝世子之争中最有希望赢得世子之位的宗王,因『帝已崩,群臣议立雍丘王植为帝』的谣言为天子所忌,在天子自关中退回洛阳后,徙封蛇丘。
尚未在蛇丘安定,又因一首极富怨望之意的《喜雨》,触怒了刚刚经历关中尽丧之痛,又逢洛水断流之谶的大魏天子,再徙雍奴。
蛇丘、雍奴,县名古已有之。
然二县县名虽古,以此二县先后加诸于这位宗王皇叔身上,天下有眼之人,谁又看不出大魏天子内心深处对曹植的忌惮与怨忿?
至于此举是否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这位特立独行、行事常出人意表的大魏天子,又何尝真正在意过天下士民的口舌褒贬?
曹叡轻轻接过信,坐在那里,身形未有丝毫晃动,缓缓展开信笺,脸上无悲亦无喜。
曹纂静立片刻,见天子不语,便又低声补充:
“陛下,据防辅令、监国谒者所报,雍奴王植先时徙封蛇丘后,尝登蛇首山,喟然长叹,有终焉之心,遂于蛇首山营造墓穴。
“其遗愿,便是希望陛下能赐其归葬蛇首山。”
曹叡闻得此言,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仍未开口。
窗外最后一点天光被暮色吞没。
近侍辟邪悄无声息地点亮灯烛,跳动的灯焰,在这位沉默寡言的君王瞳孔中映出两点微光。
曹纂再次迟疑了一下,继续禀奏,声音压得更低:
“此外,陛下,太皇太后在洛阳宫中得知雍奴王薨逝的消息后,悲痛难抑,大哭不止。
“臣出走之时,已重病卧床。”
听到太皇太后卧病在床的消息,曹叡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沉默片刻后,对着侍立在侧的西乡侯、中书令刘放下令:
“拟旨。
“雍奴王植,昔日虽有过失,然其后能克己慎行,补前阙过。
“而又才思敏捷,自少至终,书篇古籍不离于手,勤学如此,诚难能可贵也。
“今传朕诏,遵雍奴王遗愿,以王礼归葬蛇首山。”
顿了顿,曹叡又道:
“其收黄初年间诸文武百臣奏植之罪状。
“公卿以下,尚书、中书、秘书三府,及大鸿胪寺议雍奴王植罪状一应卷宗,皆予削除。
“另,命东观撰录雍奴王植生前所著赋、颂、诗、铭、杂论,整理成集,正本藏于内,副本出于外,供天下士人瞻望。”
曹叡冷静又迅速地处置着雍丘王植的后事,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而在座众臣如刘晔、辛毗、蒋济…也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天子这道旨意,毫无疑问就是一个简单的政治表态了,其意自是向天下人展示皇家宽仁,及天子对文才的珍视,以安抚那些可能因曹植之死而产生非议之人的不安之心。
再则,人死为大。
那些记载着兄弟相疑、君臣相忌的文字,留着也只徒增话柄,倒不如一并删除抹去,落个清净。
中书令刘放拟旨已毕,递给曹叡过目。
文辞典雅,哀而不伤,曹叡遂取出天子印玺,盖印后递给曹纂,语气缓和些许:
“德思,太皇太后卧病,朕心忧之,然蜀吴二逆交锋在即,刘禅、孙权二贼俱在,朕绍天继命,为天命正统,自当南镇襄樊,以却此二贼,俟夷陵、江陵之变。
“今赐卿符节,即返洛阳,代朕探望太皇太后,好生宽慰,聊表朕之孝心。
“并传朕口谕,命太医令尽率太医,竭尽全力,好生为太皇太后诊治调养,不得有误。”
“臣领旨!”曹纂躬身抱拳,沉声应命。
曹叡颔首催促:“卿且速去。”
曹纂一边收起手中圣旨,一边环顾室中耄老重臣,最后大步流星退出室宇。
室内再度恢复寂静。
曹叡仍旧坐于案后,目光重新落回案上摊开的军报,适才那段关于生死、亲族,关于身后名的插曲,似乎从未发生。
…
沔北。
樊城。
天子车驾尚未抵达。
早已从天使处得知消息的大司马曹休,率宗亲曹爽、秦朗,并军师桓范及荆州刺史裴玄等百余文武出城二十里恭迎。
曹叡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在那位已不再年轻的大司马身上略微停留片刻。
豫州刺史贾逵与曹休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又或者说是曹休不愿再与贾逵为伍,于是早在正旦大朝会后便被调往合肥,持节钺督满宠、臧霸诸军,眼下并不在此。
傍晚。
车驾过樊城不入。
至于沔北,曹叡踏下车驾,负手而立,望着浩渺汉川,又望向沔南那座襄阳坚城。
曹休、曹爽、秦朗等宗亲,以及大司马军师桓范,荆州刺史裴玄等人静静陪侍在侧。
“大司马。”曹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说房陵方面,蜀将赵云与吴将潘璋俱有异动,皆往巫县、秭归方向去了?”
曹叡所问,便是先前曹休向洛阳方面传去的那封军报了,曹叡与刘晔蒋济等人研究许久,却是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曹休欲言又止,最后应声作答:
“是…陛下。”
曹叡微微皱眉,视线仍停留在沔南的襄阳城头:
“以大司马之见,赵云与潘璋二逆何以同时行动?
“莫非……蜀人竟已突破了巫县江防不成?”
言及此处,曹叡讽刺地笑了笑,显然被自己的话逗笑了,而一众大臣见此,俱不言语。
曹休再次欲言又止,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未能立刻回话。
曹叡转身,目光落在曹休脸上,审视片刻后,面带些许不悦与些许惊疑,再次追询:
“大司马为何吞吐不定?有什么隐情,但说无妨。”
此言刚落,剑眉忽地紧促:“难不成房陵出了差池?!”
这一声问带有怒意,终是让周围一众心腹臣僚心跳停了一拍,冒出些微冷汗。
“非也,陛下!”曹休连忙摇头,语气带几分急促。
“非是房陵出了问题,也非是我大魏疆土出了问题。
“是……是孙权的西境防线,巫县、秭归,乃至…乃至临沮,恐怕都出问题了。”
“什么?”曹叡闻此眉峰一挑,脸上惊疑之色前所未有之浓。
“吴人西境防线出了何事?
“难道蜀吴二贼竟再弃前嫌,缔盟共誓逆我大魏不成?”曹叡忽而面露不敢置信之色,将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脱口道出。
而站在曹叡身后的刘晔、辛毗、蒋济等重臣闻言,一时面面相觑,但这些重臣眼中之意疑惑更多,而非曹叡的惊疑。
毕竟。
刘禅此前先是在白帝按兵不动,坐观魏吴鏖战数月而不插手,而后待魏吴罢战后佯归成都,最后才突然于正月出其不意举兵东征。
这一连串动作,显然筹谋已久,吴蜀再盟的可能性,完全可以说微乎其微,几近于无。
除非刘禅暴毙。
但这就是无稽之谈了。
而如此一来,令得刘晔、蒋济等重臣真正不解的便是,孙权苦心经营多年可谓固若金汤的西线坚壁,究竟能出何等大事?
曹休见天子追问,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曹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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