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祭祀行(一) (第2/2页)
二人迎上谢明宇,一同朝旅店外去,上了马车。马车起动后,载着三人往城东北而去。
出了城,还是向着东北方一路疾驰,只是这一路上,三人也是无言。直到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马车行到市郊的集镇,三人就下了车,再往前是要进山了的,只零星分散着一个个的小山村了,路况往往也不大好。再说马车这样的目标又太过明显,未免招摇了些,再往前去就显得过于惹眼了,村民在集市和首山城有见,但一直行到村头的情形却是罕见。好在这集镇离谢明宇早年居住的村子并不远,这里也正是当初谢明宇因做些小买卖而躲过灾祸的地方。原本准备在首山城里买些祭品的,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再者来回带着祭品也麻烦外,还不大好看,所以后来就作罢。谢明宇也想到这边的小集市当是有售卖的,说是也在这里预备把那些物事也是一样的,葛自澹自然也没必要反对,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三人买好祭品,又买了些水果吃食,就又步行出发而去。如果事有不谐,这水果吃食还可以当作充饥的临时手段,也是不错的。再说祭奠亲人之时,尤其是去其安息之地,除了烛纸之外,一般也是要准备这些水果吃食和酒水的。三人安步当车,在谢明宇的带领下,循着往日的记忆往前行去。
一路上,亨亚日所见这山野和零散稻田和国内山区的情况也相差不多,竟是生出了些熟悉的感觉来。谢明宇一边带头前行,也一边打量前方高低起伏的山川,似是对路过的田地也充满了眷恋,一眼眼的,看得很是认真、出神,只是越到后来,就连脚步也慢了下来,余二人自也不催。亨亚日不知道近乡情怯是个什么样的体会,只是曾望文生义的想过。情怯?什么情?又怯在哪里?是怯在自己功名未成而萧索返乡,还是怯在家有高堂还犹自外出,最后又空手归来,又抑或是最难消受的那美人之恩?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罢了,那些东西是什么,他一个小小少年可不会有什么切身的体会,就是瞎想一气的。
越接近那村子,情况越发的变得诡异起来,竟然不像没人生活一般,只在林木掩映之下,三人看得也不够真切。想当初的那一片白地,难道说还有同村之人逃脱了那场灾难后,又返乡重续了家业不成?想到这里,谢明宇的脚步却变得越发的快了起来。身后的亨亚日人小腿短,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不过入村的道路只有一条,也是不怕走丢了的。
进了原本的村子之后,谢明宇居然发现内里已经有一两户的人家居住,却是就着原有的地基修了一两间简易的说是房子也行,说是棚子也算不得错的样式的东西,都是就地取材。外围用些树枝、树桩编织了既像是篱笆又似是院墙的东西划分了势力范围,内里是用些木头撑起茅草编就的几间房屋,又因为快到午时,有飘飘渺渺的烟气从那草屋中溢出,使得这里顿时有了人烟的气息。谢明宇不知是喜还是悲,急切的甚至是有意的往那人家家里闯去。由于篱笆墙并没有门,而茅草房的大门洞开着,只是却没什么人声传出,葛自澹和亨亚日跟在谢明宇身后,也往前直闯。这种情况估计也没什么好戒备的,三人就这么大喇喇的闯进了那家里,只是那家里也依然没有人。
谢明宇在前面走的很快,又进了另外的屋子查看,直到最后,屋里才传出一个女人的惊呼:“你是什么人,怎么闯到我家里来了?”
余二人听得动静,就都朝声音出处赶去。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却是屋后对着大山方向,半搭的一个棚子,被用来做了厨房,有一个年纪较大的离高老夫人正弓着腰,高高举起手里拿着的锅铲,似是自卫,又似是投降一般,惊恐的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谢明宇。
谢明宇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望着对面这个老妇人,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来。只是搜遍了记忆也无法想起和面前的这个相面孔似的人来,正这时,葛自澹和亨亚日赶到近前。这老妇人一见这来的都是陌生人,神情更加紧张起来,只是看见对方居然带着个孩子样的少年,不知怎地,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了不少。葛自澹望向谢明宇,见谢明宇似是发愣,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于是他开口说话了。
他言道:“老人家,不用紧张,我们不是坏人,也是本乡人,只是有近二十年未曾返乡了,这次却是得空就带着小孩子一起过来看看。只这一回却发现村子里居然大变,心下有些惊异,就想着找户人家问问情况的。话说本村原本还是有着二三十户人家的,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了?还有,我瞧着老人家你,也面生的很啊。”
这说话的时间,却把谢明宇的心思似是勾了回来。不过亨亚日却是对先生的那一番说起了心,说三人不是坏人,那是自然的;说是本乡人,自然有谢明宇这个大活人在;说长年未曾返乡,带孩子过来看,以及村子大变,对面的老人面生,再结合此情此景,这些单个拆分开来讲全都是实话,但从自己而言,这些话却是半真半假了。亨亚日心道,原来真话、实话还是可以这么讲的,同一件事,说法不一样,给人的感受就大不相同了。
老妇人经葛自澹这么一说,仿似一下恢复了镇定,同时从对面三人的衣着打扮来看,还不致对她这茅草屋起什么坏心,只还怯怯的带着些防备似地说道:“我家孩儿并不在这里,当初分散了,现在他具体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这里也就只有我和老头子两个,他到山上讨食去了,还未曾归来。只是他身体有病,年级又大,一把老骨头了也做不得苦,你们要是找他,还请高抬贵手,行行好。”
这话说得三人一阵错愕,亨亚日突然没来由地想起自己早先在新闻纸上看过的报道。报道上说:和那国住屯军招募矿工,却屡发矿工逃逸事件,延宕了矿业生产,一定程度上造成供给紧张,因此住屯军司令部发布了通告命令,严禁逃逸、收留、瞒报等情形,违者重罚。于是他低声说了个矿工二字,就闭了口。葛自澹瞬时醒悟,连忙解释着说道:“老人家,我们不是住屯军,也不是警察、宪兵,更不是矿上的人,只是回来省亲而已。”
老妇人听这么说,犹自半信半疑的,想来有些人是受了欺骗的,传言之下,一个个都似变得警惕起来。葛自澹只好不理这些,说道:“老人家,你只需说说这村子里原来的人都哪儿去了?你们怎么在这里住下了?只需要告诉我们这些就成。”
老妇人收拾了灶火,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老远看见一个人影往山下跑,所以迟疑了一下后,并没有立刻开始言语。三人从她眼神中发现了些异常,侧过身,果见远处有人手里持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从山里往近前跑,只是跑得也不算快,看起来好像不知是听到屋里的响动,还是饿极了之后,忍不住跑出来看的样子。不过应该是在发现家中闯入了些陌生人后,才情急之下,连忙往这里跑来。老妇人一见那人往这里跑,就说道:“你们看,那就是我家的老头子,一瘸一拐的,不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