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来运转 (第1/2页)
寒春乍暖,冰雪初融,草甸子里有了湿涝涝的桃花水。老憨准备开春以后把房草插一插,对黄士魁说:“村里有好几家要去大草甸子打霜棒草,打个三四百捆插房用。”黄士清也嚷嚷要去,老憨却不让:“打草可不是乐景,没工夫管你。”黄士清央求大哥:“就让我去吧,帮着打几捆是几捆。”经过大哥说情,老憨终于同意。杜春心起早做饭,并准备了爷仨中午打尖的干粮。
走进荒草甸,爷仨的身影隐现在随风迭宕的草海之中。黄士魁把装干粮的背包和水壶、绳子放一处高楞子上。老憨和黄士魁挥舞镰刀,那枯黄的草被一把把放倒,打葽子,捆成梱,动作非常熟练。看得黄士清直犯迷糊:“大哥,你真麻利,我咋整不上呢?”黄士魁教弟弟,放慢了拧绳结的动作,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这样整,抓一把软草,分两缕一颠一倒,用手和胳臼窝调换着上几道劲儿,然后围住这一堆草拽紧,打结压实,就捆好了。”黄士清学做了几个,虽然也捆上了,自己却不满意:“大哥,我打的葽子好像捆得不紧。”黄士魁又示范了几个,告知要领:“注意捆的时候,用膝盖压一下,捆子就实成了。”黄士清又捆了几梱,有些气馁:“跟大哥的比,还是稀松包糟的。”黄士魁鼓励说:“刚学打梱,捆这样就挺好了,熟能生巧,多练练准能行的。”
第二天天放亮继续出工,二十多个打草的村民在村中心道上聚齐时,公冶山从南面走来,见一个个都拿着镰刀,笑呵呵说:“哎呀,昨天打霜棒草,贾大胆逮住一个貉子,那是个公的,我断定还能逮住一个,而且一定是个母的。”黄士清把镰刀把掖到腋窝下,抄着青袄袖子问:“你咋知道?是掐算的吗?”公冶山摇摇头说:“不用掐算就知道。我看过那个貉子,眼睛没有眵目糊。”黄士清忍不住又问:“那能说明啥?”公冶山说:“说明那是一对貉子,那一对貉子经常互相舔对方的脸面,所以把眵目糊舔没了。”
贾大胆举起大拇指夸道:“大爷有学问,分析的有道理,你看看我还能不能捞着?”黄士清吵吵:“大胆太贪,昨天都逮住一只了,还掂寻另一只。”公冶山却来了兴致:“来来,我给你们相相面,我看今个这个貂子是谁的。”黄士清往前一凑说:“先看看我,看我有没有那个命。”公冶山摇摇头:“不是你的。”一个一个看过去,连连摇头说不是。最后看了黄士魁的面相,预测道:“你小子有财运,今天这貂子可能就是你的了。”
众人都将信将疑,黄士清笑嘻嘻道:“大哥捞着就行,反正是我们老黄家的了。”老憨不以为然:“别高兴太早,他就是随口扯个笑话,你小子还当真了。”公冶山认真起来:“不信?不信咱打个赌,要是黄士魁逮着,吊帽子给我一顶。”黄士魁说:“行啊大爷儿,真要我逮着,少不了你的好处。”
众人奔向东大甸子,黄士清无心观看四周的荒野,脑子里还在琢磨半仙儿关于貉子的预测。干活时,他跟在父亲和大哥的后面磨洋工,打了几捆霜棒草便直会儿腰,东张西望看有米有貉子。
打了一上午草,老憨看看日爷儿当头,招呼道:“歇晌了,磨磨刀,垫吧垫吧。”黄士魁一跳一跳走向高楞子,躲着草丛中的桃花水,经过一处荒草穴了窝的地方,突然觉得脚下踩住个软绵绵的活东西,惊喜地叫起来:“有活物,我好像踩了一个东西!”
老憨和黄士清都跑过来,围着黄士魁脚下拔弄伏草。黄士清说:“这也没有哇!”黄士魁使劲踩了几脚说:“肯定有,草厚。”老憨和黄士清又拨弄一阵,透过草缝儿看见了长长的毛,黄士清叫喊:“看见了,在这儿呢!”老憨让黄士清拿来绳子,将那貉子牢牢捆住了,黄士清向周围叫喊:“快看哪,貉子在这儿呢!”
众人穿过草丛围拢过来,只见野物尖嘴巴,短圆耳,小短腿,棕肚囊,尾巴虽短但长毛蓬松,身体大部分毛色棕黄,而两颊、眼周、脊背、四肢、尾巴稍都呈现出黑褐色或浅黑色。黄士清说:“好像狐狸。”老憨说:“狐狸毛又红又细,貉子毛又黄又粗,这个是貉子。”黄士魁说:“这貉子受伤了,被荒草穴住了,个儿挺大,真能吊两顶帽子。”贾大胆说:“半仙儿真是神啦,果真是魁子的。”老憨美滋滋地说:“那是让他蒙对了。”
下午,老憨爷仨带回个貉子,三旺、香柳都围着貉子看,四亮抹一把鼻涕,笑嘻嘻地问:“二哥,这是公的母的?”黄士清说:“母的。”四亮卡巴卡巴眼睛:“二哥咋知道是母的?”黄士清笑骂:“你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玩意。我问你,你是小子还是丫头?”四亮脱口答道:“小子。”黄士清问:“为啥是小子?”四亮下意识地一悟裤裆,认真道:“我有小牛。”这一举动把黄士清逗乐了,解释道:“人和动物一样,这貉子没小牛,所以是母的。”三旺天真地问:“如果放生能不能变美女报恩。”黄士清说:“那是传说,变啥美女,想得倒美。”
二禄走来,围着貉子直转悠,眼馋地摸了又摸:“哎呀,都说搂草打兔子,这是搂草打貉子。真好,瞧这毛多长、绒多厚、色多亮,皮板肯定结实。魁子,扒了皮,给我吊一顶帽子。”黄士魁说:“二大呀,暂时还轮不到你呐,这只够吊两顶,我爹一顶,早上打赌另一顶输给半仙了。”黄士清找来一根大棒子,对弟弟妹妹说:“都躲远一点。”三旺、香柳和四亮一下散开,眼看着二哥抡圆了大棒子恶狠狠地向貉子头部砸去,都吓得不敢往下看了。
雷惊蛰虫,雨润原野,毛毛狗俏皮地吐出一抹抹鹅黄,小蒿草、婆婆丁、车轱辘菜也倔强地探出头儿来。当杏树枝头悄悄绽开花苞,“嘎——嘎——”的叫声从寥廓的苍穹传来,一行行大雁带着无比遥远的希望飞回三江平原。
老宅院子里,黄士魁吃完早饭,把一拃长的细铁丝弯出圈柄,黄士清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摸摸乱蓬蓬的头发,不知道大哥鼓捣个铁丝子做啥,黄士魁一边磨铁丝尖头一边跟二弟拉话。
“我用这铁丝锥子能变来吃的,信不信?”
“你这嘎啦古气儿的东西咋能变来吃的?”
“把黄豆抠个眼儿,往里加药,氰酸钾铝。”
“是毒药哇,你要害人哪?”
“想啥呢,哪敢害人呢,那犯法的事儿可不能干,我是做药豆,引诱大雁,不出意外今天我让你尝到美味。”
一听有美味吃,黄士清馋得咧嘴笑,一滴口水顺着嘴丫子流下来。黄士魁忍不住笑,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黄豆粒子,用铁丝锥子在上面钻眼儿:“一会儿跟我去弄大雁去。”黄士清爽快地“嗯哪”一声。
艾育梅挺着显怀的肚子立在房门口,有几分不相信:“这方法好使吗?那大雁能轻易上你当吗?”黄士魁信心十足地说:“你就䞍好吧!”艾育梅若有所思,走过来说:“我在师范校上学的时候听语文老师讲过大雁殉情的故事,说有人用网子网住过一只大雁,拿回家用绳子绑在院子里。晚上,飞来一只同伴,和被捉住的这只大雁交颈缠绵,咯嘎鸣叫一夜,天放亮时没了声音。主人起来一看,原来这是一对夫妻,脖子缠绕在一起双双殉情。”黄士清好奇地问:“大嫂哇,这是真的吗?”艾育梅点头说:“大雁是忠于爱情的鸟,同伴死了,大概另一只也活不成了,会因悲伤过度而亡的。”停了片刻,又说,“大雁是益鸟,对人类有好处,不应该捕获它们。”黄士魁嘻嘻一笑:“只要上面没有明令禁止,咱捕获几只就不犯毛病。”
药豆做了好,足足有一大把。黄士魁把药豆装上衣兜,领着黄士清出了院子。哥俩一路有说有笑,过了罗锅桥出了南村口,视野一下变得无比开阔了,远处的卧佛岭,近处的柳条河,以及大片的田野都尽收眼底。
“大哥,你说那些大雁是从哪里来的?年年春天来秋后走,多麻烦哪,咋不在这儿常呆呢?”
“它们是候鸟,从南方来的。北方地广人稀天敌少,能混饱肚皮,好繁育后代!暖了来,冷了走,这叫适者生存哪!”
“那大雁飞的真整齐,要么是个‘一’字,要么是个‘人’字,挺有组织纪律性啊!”
又前行一会儿,下了土道,沿着毛毛道向大田地走。黄士魁问弟弟:“知道猎人为啥不打头雁吗?”黄士清摇头不知,黄士魁说:“打了头雁,那些跟在后面的大雁就没法飞啦!大雁跟在头雁的后面,排成那么整齐的队列,是为减少风的阻力。”黄士清恍然开窍:“哦,怪不得都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呢!”
兄弟俩奔向了南大排,走到一块黄豆地里。一群大雁扑棱棱飞起来,在天空盘旋。黄士清仰头观望,嘴里不停数数:“一、二、三……”黄士魁说:“不用查数,一搭眼就能估出数来。”黄士清茫然望天,问大哥估摸有多少,黄士魁望了一下,说这一群雁有五六十只。他给二弟一小把药豆:“来,开始干活,照我样子做。先把垄台的豆茬子踩平,然后把药豆倒扣,眼儿冲下,放垄台两粒,每隔八九条垄一埯。”走上垄台用脚踏平豆茬,黄士清也走上垄台学做起来。
放完药豆,兄弟俩撤出很远,匍匐在地头一个土坡后面。黄士清问:“药豆为啥放那个地方?”黄士魁说:“我昨天上午来过,看见大雁落在这个地块,断定今天一定还在这里,果然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雁群落在离药豆几十米远处,不时带着高度的警惕眺望四方。
黄士清说:“大雁落那边了,还离挺远呢,不往药豆上落,这可咋办?”黄士魁说:“好办,咱去往这边轰雁,直到落这里为止。”
兄弟俩起身往大雁群后面包抄过去,晃动双臂,呜嗷直喊。大雁群被惊动了,先是有几分慌乱,继而纷纷拖着黄褐色的胖身体起飞,机敏地飞向空中。大雁群盘旋一阵又重新落个地方,又轰了几次,终于将群大雁轰向放了药豆的地块。兄弟俩这才停止轰雁,绕个大圈,回到地头土坡趴下,眼睛望着雁群,等待上演“鸟为食亡”的一幕。
过了许久,忽然一群大雁又飞起来,那“嘎——嘎——”的叫声显得那么苍凉。它们先是飞向远处,忽又排着队伍盘绕回来,在高空中一齐哀叫。在放药豆的地方,有几只大雁正在扑腾。兄弟俩在土坡后看傻了,好长时间才缓过神儿来,起身向放药豆的地方奔去。“一只,两只,三只……”黄士清清点战果,惊喜地叫道,“大哥,大哥,一共药到六只,有两只药死了,还有四只药个半死。”
黄士魁从兜里掏出假把儿刀,一只一只豁开大雁肚子。黄士清不解地看着大哥的举动,黄士魁解释说:“肠子有毒,不能食用,帮大哥把大雁肠子掏出来埋在垄沟里。咱留一只自己吃,剩下的卖钱。”
当他们带着收获的成果往回撤的时候,有几只大雁在同伴殉难地上空盘旋哀鸣,久久不肯离去。
时已将近晌午,人们在老神树下感受乍暖的春意,又在没边没沿地闲扯。看见曲大浪哼哼呀呀走过来,姚老美忙拉话道:“哎,老曲,人说男愁了好唱,女愁了好浪,老太太愁了倒腾够呛。你这一天天的走哪哼哼到哪,你愁啥呀?”曲大浪知道这是故意逗自己,笑道:“我有啥可愁的!哼哼呀呀心情好,说说笑笑添热闹,大家说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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