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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批狐

第三十四章 批狐 (第2/2页)

金书山背着行李卷走在通往长青村的乡间土路上,已是第二天下晌了。
  
  一场短暂的雷雨刚刚过去,寥廓的苍穹出现了一泻千里的火烧云。他抬头仰望高空,只见那燃烧的云,层叠如海,蒸腾似焰,像是谁蹬翻了兜率宫的炼丹仙炉,把三昧真火全抛上了万丈云霄。火烧云变幻着似是而非的万千形态,有的像奔跑的金狮子,有的像昂首的红麒麟,有的像起舞的彩凤凰,一时间恍惚迷离令人炫目。他环顾四周,大地上的一切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渲染着红彤金灿的绚烂色彩。再看看自己,也仿佛成了红光罩体的神仙。
  
  金书山笑盈盈地喃喃道:“变喽,都变喽!”看了多时,他才继续向前赶路,一边移动脚步一边想心事。路过一片收割过的小麦地,发现还没打垄种菜,他放缓脚步,用毛巾擦拭额上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忽然觉得身后始终有若即若离的动静,当他意识到跟在身后的可能是野兽时恐惧迅即袭上心头。他停住脚步缓缓回头怯怯探看,一只老狐狸在他身后两三米远停下来。
  
  咋那么眼熟呢?能不能是几年前在葫芦沟倒栽柳坟地他救下的那只红狐狸呢?尽管它被照了一层金色,但那黑褐的耳背、棕红的背部、黄白的腹部以及白色的嘴巴子和尾尖都似曾相识。
  
  观察一阵,金书山反倒不打怵了,他开始和老狐狸交流。
  
  “你遭难了?”
  
  “你饿了?”
  
  “你想让我帮你啥呢?”
  
  一连问了三句,老狐狸也没做回应。金书山挠头思考:“噢,你我不同类,你不会人话,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你是啥反应,这怎么办呢?瞅你这么眼熟,好像几年前咱打过交道,那年我在倒栽柳坟地救了一个火狐狸,如果是你,你就趴下来。”
  
  老狐狸无法作答,矜持一会儿竟然匍匐下来。金书山惊愕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念一想老狐狸的动作和自己的话语也许是巧合,于是又说:“这样吧,你要是来报恩的,我在前边走,你在后面跟着,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说完继续往前走并侧楞着耳朵细听,走了几步身后又有了若即若离的动静。回头瞥一眼,老狐狸果然跟在后面。他内心有了一种非常奇异而美观的感觉,回头叨咕:“你跟着我走,还配合问话,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就跟做梦似的。”
  
  快到生产队场院的时候,金书山忽然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便向老狐狸求问:“你看我还有没有安排工作的希望,如果没有,我停下时你走在头里。”说完又停下脚步观察老狐狸的举动。少顷,老狐狸缓缓从他身边走到前面去。金书山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我都懂了,看来往后我也只能安心过乡下日子啦!”
  
  这一幕,被村头道西长青一队场院上的社员看见了。一些社员正在挑麦捆子封麦垛尖,一些社员清理着场院边沟和杂草。曲三哨站在垛尖用叉子指着前方说:“你们看,那不是金书山嘛,他身后怎么跟个狐狸呢,怪事儿!”
  
  鬼子漏担心狐狸对三弟不利,把几个挖边沟的社员召集在一起,迅速带着工具去解围。曲三哨也从垛尖上出溜下来,握着叉子加入了围猎的队伍。
  
  接近长青一队场院边了,金书山停下脚步,恋恋不舍地说:“就到这儿吧,既然是想报恩,那就保佑着我家吧……”说完摊开一只手向着来路一展,“你跟了我一溜道,也该告别了,我要进村了,你也请回吧。”老狐狸似乎听懂了,低下头来动了动一只前爪,然后慢慢转身要离去,还频频回头。金书山忽然想起一句老人古语:“狐狸一步三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金书山这时候才发现老狐狸陷入了困境,长青一队二十几个社员已经形成了合围的势头。鬼子漏的公鸭嗓喊道:“三弟你别怕,我们来帮你。”曲三哨也叫喊:“别让它跑喽!迅速缩小包围圈。”老狐狸在包围圈中急得团团乱窜,努力寻求突破口。
  
  索良和金书承都在一队参加劳动,见社员们撂下场院的活呼啦一下都去围猎,都有些不悦。索良立着敲把儿说:“活没干利索抓什么狐狸呢,真能扯犊子。”金书承走过来说:“这帮玩意,真不靠谱。”
  
  “你们放了它,它不是来祸害我的!”金书山的喊叫根本就阻止不了社员们的围猎行动,包围圈越来越小。老狐狸突然瞧准一个空档,从鬼子漏旁边逃窜出去,慌不择路,奔向了一小队队部前面敞开的大栅栏门。鬼子漏大声嚷嚷:“往马号院子里撵——”社员们迅速封锁了两边的空地,把老狐狸围进了马号院子,金书山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曲三哨迅速关闭了大栅栏门,鬼子漏乐了:“这回它跑不了了,抓住它!”
  
  在马号院子里又撵了好几个回合,最终被曲三哨逼到仓库拐角,老狐狸试图跳过拐角的高墙,窜了两个高都没越过去,这时候钱老牤和金四眼一拥而上,把它牢牢摁住。“你们放了它,它不是来祸害我的……”人们把金书山的反复哀求当成了耳旁风。
  
  鬼子漏用绳子拴住老狐狸,一边牵着一边说:“你这老东西呀,折腾我们这么半天,都折腾出汗了,等剥了你的皮还能吊两顶帽子呢。”金四眼嘻嘻笑道:“那太便宜它了,应该好好折腾折腾它。”鬼子漏眼睛一亮:“既然都送上门儿来啦,那咱就拿它练练手好好批斗批斗它!”把老狐狸拴在磙地王挎轴方框的横撑子上,招呼社员往前聚一聚。金四眼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民兵连长,想事情别出心裁,换二一个谁能想到。”
  
  索良觉得批斗狐狸不靠谱,提着锹把说:“你说你们正经活不干,净干些不着调的事儿。那狐狸懂个六哇?开什么批判会呢!”金书承摇摇头:“真拿你们没办法,我倒要看看,一个连人话都不懂的动物,你们咋批?”鬼子漏嘻嘻笑道:“咱拿它当活教材,让社员群众受受教育,别再信狐仙那一套迷信。来来来,大家踊跃批判。”
  
  火烧云笼罩下的马号院子似乎是一处人间炼狱。金四眼第一个发言,指着老狐狸质问:“哎,你这个老家伙,都说你狡猾有神通,那你咋还落在我们手了呢?”钱老牤也不甘落后,歪着脑袋盯着老狐狸问:“你个魔人精,我问问你,老长受魔害是不是有你一个,你是不是叫胡天玲?”曲三哨“嘻嘻”笑了两声:“我问问你,你到底祸害我们村多少鸡?”鬼子漏一拽拴绳:“我们问话你没听见吗?不老老实实接受批斗就让你吃尽苦头。去,找个鞭杆子过来,他不虚心接受批判就用鞭杆子抽它。”
  
  索良说:“你们纯粹是没屁搁拢嗓子,瞎耽误工夫。”金书承说:“可拉倒吧,都快去干活吧,别没完没了了。”鬼子漏不听索良和金书承唠叨,从金四眼手里接过一个鞭子,在老狐狸眼前晃了晃,吓得老狐狸一缩脖:“说你啥你必须点头,不点头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老狐狸似乎明白了人们的意图,只好老老实实低下头去。金四眼发问:“你不挺能迷惑人的嘛,你那章程呢?”钱老牤也发问:“你不挺有钢嘛,咋还缩脖了呢!”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吓得老狐狸匍匐在地。金书山分明看见老狐狸眼角流出了委屈的泪水,心里很不好受。
  
  曲三哨站在老狐狸身后,指着老狐狸骂道:“完犊子货,你那神通都哪去了呢?”忽然退后几步,捂住口鼻,骂道:“这狐狸真难斗,它放骚气熏人呢,真难闻哪!”几个人嗅了嗅也捂住了口鼻,纷纷退后几步,好似躲避瘟神一样。鬼子漏用鞭杆子敲了一下老狐狸的脑袋,嘻嘻笑着抬高了公鸭嗓:“咋?收拾你不服气呀?放臊顶个屁用,放臊也不放过你!”索良说:“人都说打不着狐狸惹一腚臊,你们打着了狐狸也惹一腚臊。”社员们一阵哈哈大笑。
  
  火烧云渐渐模糊了,天空中那绚烂的色彩不见了,天色暗沉下来。索良招呼社员继续干活,金书承开了大栅栏门。社员们散去的时候,鬼子漏对金书山说:“三弟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回家去,妈就盼着你回来呢!”金书山往肩上掂掂背后捆绑稀松的行李,悻悻离开时还不放心地回头看看那可怜的狐狸。
  
  金书山的孝心在村里很有名,每次回家都给父母带点儿好吃的。这次他带回一大纸包东西。尚未打开包纸,钱五铢问:“又带啥嘎玛儿了?”见是炉果,喜眉展眼地说,“你每回出去都不空手,总记着妈得意吃啥!有你这孝顺的儿子,我不缺嘴儿。”金四迷糊吩咐:“赶紧给孩子整点啥饭垫吧垫吧,书山肯定饿了。”
  
  钱五铢一边在外屋锅台忙活一边听着里屋爷俩说话,当金四迷糊问清安排工作的事儿几乎没戏连连惋惜时,她忽然把头探在门口说:“工作没戏就没戏,我还巴不得你不走呢。要真走不了,就抓紧说媳妇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金书山学说遇到火狐狸的情形,金四迷糊忽然一拍大腿:“记得有一年还没开春,老贾领着猎犬打猎,遇到一只火狐狸。那狐狸被撵得一溜烟,无处逃跑进了村,从老孟家矮院墙翻到咱院,从狗窝窜上鸡架,越进下屋旁边的茓子。那条猎犬紧随后面,前蹄刚搭上房檐子被我一把扯下,摔在地上,等老贾上去察看,茓子里不见了狐狸。现在想起来,没准就是被我救下的那一只。”金书山说:“那年大哥回来寻仇,咱在倒栽柳坟地看见的狐狸,兴许也是那只。”
  
  入夜,金书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里始终放不下老狐狸,一想到它流泪的样子就心生怜悯。本来这老狐狸是向自己示好来的,没想到让人捉住挨了欺负。如果不是伴随自己走了一溜道哪会落到这般地步,可面对批斗判却无力为它解围。今晚,它还牢牢拴在马号,明天等待它的也许是又一轮批斗,也许是一命呜呼。他越想越于心不忍,打定主意要救它一命。
  
  熬到小半夜,他悄悄爬起来,穿衣下地,父亲翻个身问:“你要做啥,去看狐狸吗?”他“嗯”了一声,父亲又说:“好歹是个生命,把它放了吧!”他又“嗯”一声,出了房门。
  
  他踩着月光沿着中心道向南走,过了罗锅桥向西南一拐就到了长青一队马号,侧身从虚掩的后门挤进去,隐在仓库角落里。他环视四周见幽静的院子无人,就悄悄奔向磙地王,老狐狸警觉地从地上站立起来。“别怕,我是来救你的。”他低声安慰着,借着月光用力解绳套,费了半天劲终于解开。
  
  他把老狐狸从虚掩的后门牵出来,解开绳套,低声催促:“快逃命去吧!”老狐狸走上大道,回头张望。金书山挥手催促道:“走吧,快走吧!”老狐狸跑了几步,又回头张望。金书山叨咕道:“走吧,记得保佑我家!”老狐狸这才放开脚步,一路小跑向南逃去。
  
  第二天上午,鬼子漏来串门儿,一脸懊恼地说:“老狐狸跑了,这下帽子吊不成了。”金书山却不在乎:“吊不成就吊不成呗,就当没抓着了。”鬼子漏眼睛直视着弟弟:“老狐狸是有人故意放跑的,大概是昨晚上的事。我知道是谁干的,只是不查罢了。”金书山说:“本来就没多大事儿,哥你不查就对了,我赞成。”鬼子漏说:“三弟呀,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哦!”金书山动了动元宝耳朵,十分鬼怪地笑了。
  
  鬼子漏点燃一根香烟,吸了几口:“得了,放跑狐狸这个事儿不说了。哥来问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金书山说:“应该是走不了了。”鬼子漏说:“现在我们有了‘鬼见愁’,咱一块儿干吧,兴许就能干出一番名堂。”见三弟有些迟疑,又以恳求的口吻说,“书山哪,你得帮哥呀!我文化水平低跟你比不了,你是经过历练的,这样吧,今后这‘鬼见愁’归你领导。”金书山忙说:“我不是嫌官小,怕把不准方向站错了队不得安宁!”鬼子漏说:“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给我个准话。”金书山终于点头应下:“头儿还你挑,我顶多给你当个参谋。”鬼子漏眉开眼笑地说:“好,好兄弟,要紧时你多给哥拿捏个主意。”
  
  金书山忽然想起在县里遇到一件新鲜事儿,对家人说:“我在县城街上看到个通告,说女人留长发是封建残余,要求剪掉辫子,落款是‘二办’。”鬼子漏问:“那是个啥机构?”金书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人说朝阳社有一个女大夫,她头发虽然不长,但是短发烫大花,还身穿墨绿色旗袍,也被剪了头发扯了旗袍。”钱五铢说:“怎么留个长发都不让了呢?”金四迷糊说:“不怪人说世道变喽!”见鬼子漏掐灭半截烟头,下地往外走,金书山追问:“二哥你咋着急走了呢?”鬼子漏说:“我得响应‘二办’号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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