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第1/2页)
我对母亲的记忆很浅很浅,几乎可以用零来计算。
自有记忆以来,我就生活在干爸干妈的身边。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干爸干妈就是我的父母。我和允之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去探险。经常有游客见到我们俩,会问我们是不是双胞胎。因为干妈有时候会给我们买一样的衣服、鞋子,干爸会给我们两剃一样的发型。
我最早的记忆是五六岁时,干妈带着我和允之去海棠屋。那里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她时而哭时而笑,不会讲话,好像婴儿一样。她有些行为,好像那时候刚出生的欣之,会无缘无故流口水,会把食物弄一地,她不会自己吃饭,大小便失禁也是常有的事情。
我很怕她,因为她不正常。
可是,大家都跟我说,那是我的母亲,照顾她的人是我的父亲。一开始,我很抗拒,我不想让那样的女人成为我的母亲。可是干妈说我得去看她,干爸让我去,允之也让我去,我就去了。
幼年的记忆里,他们没有照顾过我,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让我叫她“妈妈”,我内心不太乐意,但还是照做了。因为每次我叫她“妈妈”,她会笑得很开心,周围的人也笑得很开心。
在我七岁那年的秋天,母亲去世了。印象特别深,海棠屋门口的两株海棠花很突然的、毫无征兆地全谢了。
那天,大家都哭得厉害。我的舅舅和外公外婆连夜赶去东来岛,大家伙都在哭,连允之也在哭。
我问允之在哭什么,他说觉得难过。他说我的母亲很疼他,以前没有生病的时候会给他买糖吃。只是因为生病了,不认得他了。
只有我和父亲没有哭。
父亲一手操办了母亲的葬礼。牵着我的手,坐上一艘小船,我们到了海中央,他一点一点把母亲的骨灰撒进大海。后来又带着我去神山,在阿祖的脚下,帮母亲做了一座衣冠冢。
葬礼结束后,舅舅和外公外婆离开了东来岛,我回到海棠屋生活。偶尔,干妈会带着允之来看我。
那个时候,我对父亲的印象同样不深。可他每天会给我做好吃的饭,会给我洗澡,会关心我的生活起居。他也会给我讲楼梯墙面上的每张照片,里面每个人的故事。
他讲得最多的就是我的母亲。
他总是跟我说:“念念,不要忘记妈妈,她很害怕别人忘了她。”
可是,父亲并不知道,我对母亲没有一点感情,我只知道照片上母亲的模样,他每次和我提起母亲,我的脑海里会自动浮现出干妈的模样。
直到那年的冬天,我忽然在半夜惊醒,鬼使神差走到厨房。当我走近时,看到父亲拿着一把水果刀,正划着自己的手腕。
我顿时觉得心脏很疼,大声喊道:“爸爸,你在干什么?”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慌乱藏起那把水果刀。他的手腕不停渗出血,他告诉我:“念念,不要看。”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哭得很伤心,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在母亲的葬礼上,他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他还安慰别人,不要难过。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对母亲的死没有一点感觉。后来才知道,他总是在半夜偷偷哭。
在那之后,我常常跟在他身后。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不知道这两位如同陌生人一样的父母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只知道,看到父亲难过,心脏就会疼,总想逗他开心。
来年的春天,父亲带着我回到荔城上学,他想把我扔给舅舅舅妈照顾,我第一次跟他发起脾气,冲他吼:“你不可以丢下我。”
瞬间,他的眼神莫名变得哀伤。后来,他留在别墅里,跟我们一起生活。我会要求他每天送我上学、接我放学,有时候还会要求他做饭给我吃……
我的每一个要求,他都有如实应承。
同样的,他也会对我有要求。比如我要学会自己穿衣,要学会整理自己的物品,每天要学会点什么技能等等。
我和他,慢慢的,更像朋友。
每个周末,他会带我去永安寨钓鱼、爬山,露营。或者回到兰亭阁住,等到上学的时候,我们才回到别墅和舅舅生活。
父亲无比爱惜别墅门口那盆西府海棠,他说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一盆花,让我帮忙照顾。有一年冬天,温度太低,西府海棠一夜之间被冻伤,他找了很多绿植专家,救不回来。
舅舅说:“一盆花而已,等春天到了重新买一盆。”
父亲情绪失控,把舅舅赶出家门。
第一次看到父亲那样,他把所有人吓到了。真真那个时候还很小,听到父亲的声音,也被吓哭了。
再之后,宇文阿姨托了点关系,找来一位国外有名的专家,帮着把花救回来了。从那以后,所有人都无比珍惜那盆花,天气稍微差点,都进入一级戒备。
在我10岁那年,父亲得知阿福舅舅的姥姥去世,留下阿福舅舅一个人无亲无故,就将他接到荔城来,把他安排进工作室做点他能做的事情。他很要强,不愿意被人照顾。父亲就在文创园附近给他买了一个小公寓,他过意不去,每个月会拿出部分工资交房租给我父亲。
一开始,父亲不愿意拿,阿福舅舅就要收拾东西回夏城。没办法,父亲争不过他。阿福舅舅很喜欢带我买零食玩具,每次都是带了多少钱去,就花完它。他的大部分积蓄都给我买玩具了,这件事情被父亲发现后,我俩都被训了一顿,阿福舅舅才收敛一些。开始有什么该买,什么不该买的概念。
接他来荔城时,他曾经问过父亲,我的母亲去哪里了?父亲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但是他从父亲的表情里看出来了。他安慰父亲:“没关系,姥姥,也在。”
我曾经在母亲生前的备忘录记事本里看到一则关于阿福舅舅的描写——阿福很爱笑,从来都不哭。
母亲调皮地写下——想办法让阿福哭一哭,真好奇阿福哭是什么样子。
我到现在,也没见过阿福舅舅哭。
在别墅生活的时候,父亲还是住在三楼角落里那个房间,他从来不让别人进去。没有人知道那扇门的钥匙在哪里,真真曾经跟我说:“要不我们从门底下的洞口钻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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