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铁生 (第1/2页)
“我跟他说过,”老赵放下碗,碗底磕在油腻的木桌上发出闷响,“沙贼?那帮杂碎就是戈壁里的蝎子,毒得很!人多势众,来去如风,连凉州城里的官军都睁只眼闭只眼,只求他们别在商道上闹得太凶。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拎把破柴刀,去找沙贼报仇?那不是报仇,那是给沙窝子里的秃鹫送点心!”
他声音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残酷清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劝不听!犟得跟他娘的那头拉磨的老倔驴似的!”老赵烦躁地抓了抓油腻腻的头发,“我就告诉他,磨刀没用!刀再快,也快不过人家的马刀,快不过人家的弓箭!人再多,也填不平那沙窝子!可这小子......他认死理儿!他说,他爹娘就躺在那儿,血浸透了沙子,他不做点什么,晚上闭不上眼!”
茶馆里,那咿咿呀呀的破胡琴声不知何时停了。角落里几个脚夫似乎也听到了老赵压着嗓子的话,沉默地低下头,加快了喝汤的速度,仿佛那碗浑浊的茶汤能浇灭心头泛起的寒意。空气里弥漫的劣质烟草味、汗酸味和尘土味,此刻都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一暗。
那个叫铁生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停下了磨刀。
他站在门口,瘦小的身子裹在一件明显大了好几号,打满补丁的破烂单衣里,像一根被风干了的细芦苇。他脸上沾着沙尘,嘴唇干裂起皮,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不是孩童的天真,而是一种被仇恨和执念淬炼过的、近乎偏执的锐利。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崔钰,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磨得刃口微微发亮,却依旧显得粗糙笨重的柴刀。
老赵皱了皱眉,刚想呵斥他别挡着门。
铁生却动了。他一步步走进昏暗油腻的茶馆,无视了那些投来的或麻木或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到崔钰这张桌子前。他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汗味、沙土味和骆驼粪的刺鼻气息。他仰着头,脏兮兮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死死钉在崔钰脸上。
然后,他伸出那只同样布满污垢和细小伤口的手——不是握刀的那只,是左手。
他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一枚铜钱。
一枚在凉州这地方最常见,也最不值钱的“通宝”。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字迹模糊,沾满了汗渍和油污,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黯淡的光。
铁生的声音很沙哑,带着变声期特有的粗粝,却又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石头:
“赵叔说,火穴口会来一个长着双奇怪眼睛的外乡人。”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死死盯着崔钰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沉静,异色变幻的青金双瞳,“给他钱,无论多少。他就能帮我杀一个人。”
他把那枚沾满汗渍的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在崔钰面前的油腻木桌上。铜钱碰到桌面,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嗒”。
整个茶馆仿佛瞬间安静了。角落里的瞎眼老者抱着胡琴,空洞的眼窝似乎也朝这边“望”了一下。几个脚夫端着碗的手停在半空。连那盏摇晃的油灯,爆开的灯花都显得格外刺耳。
杀一个人。
一个沙贼?还是一窝沙贼?少年的话简单直接,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死水潭,激起的涟漪带着血腥味。
崔钰的目光从那枚孤零零的铜钱上抬起,重新落回老赵那张布满风霜和刀疤的脸上。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道斜贯的疤痕显得愈发狰狞。崔钰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牵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玩味的弧度。他端起那碗浑浊的茶汤,凑到唇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短暂的寂静:
“老赵,”他顿了顿,目光在老赵那明显佝偻了许多的腰背和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上扫过,“怎么?在凉州西边躲了几年清闲,刀......沉得拿不起来了?”
话音落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懂的锋利调侃。当年在山下野店,是老赵把第一碗烈酒灌进他喉咙,也是老赵,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把一把沉重朴实的环首刀丢在他面前,骂骂咧咧地逼他学那大开大合,只求杀人的刀法。
那是崔钰身上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就连师父青崖道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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