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家族的荣耀 (第1/2页)
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不是王强,不是余匕,而是张昊!金戈悬在接听键上方、几乎痉挛的手指猛地顿住,那股扼住他咽喉的、地狱般的森寒瞬间溃散,心脏从万丈悬崖被一把拽回胸腔,咚咚狂跳的声音震得自己耳膜发疼。
“张昊?”金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难以置信,“你小子!吓死我了!”
“嘿嘿,”电话那头是少年特有的、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金老师,您猜猜我现在在哪?保证吓您一跳!”背景音里传来隐约而熟悉的海浪声,还有几声悠长的货轮汽笛。
金戈脑中灵光一闪:“滨海码头?你跑那儿干嘛去了?这么晚了不安全!”
“安啦安啦,跟我爸一起呢,他今晚货轮回港,刚靠岸!”张昊的声音在电话里雀跃着,“您听!”他把手机拿远了些,一个浑厚中带着浓浓疲惫,却无比温暖的声音传了过来:“金老师好!我是张昊爸爸张海生!多谢您一直照顾这小子!他这次月考,政治又是年级第一!谢谢您!”
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征兆地冲上金戈的眼眶。码头咸腥的海风,货轮粗犷的轮廓,张海生那张被海风和岁月深刻雕琢的脸庞,还有张昊在灯光下仰起的、写满骄傲和信赖的年轻面庞……这些画面瞬间穿透时空,重重叠叠地撞进他心里。原来这峰回路转的救赎,这刺破绝望深渊的光,来自他倾注心血的学生,来自一个平凡却努力托举着下一代命运的父亲!喉头哽住,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才勉强发出声音:“张师傅……您客气了。是张昊自己争气,非常争气!”
挂断电话,暮色四合的城市仿佛重新注入了色彩和声音。晚风温柔地拂过脸颊,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喧嚣温暖地包裹上来。金戈靠在冰凉的路灯杆上,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胸腔里剧烈翻腾的情绪。他拿出手机,指尖微微发颤,却无比坚定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琳琳,”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他听到对面同样带着一丝紧绷的呼吸声,声音不自觉放得又轻又柔,“是我,没事了。刚才是张昊,那小子跟他爸在码头呢,故意吓唬我。”
听筒里传来黄琳长长舒气的声音,像紧绷的琴弦终于松弛:“……吓死我了!你声音都不对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后怕的哽咽,“你不知道,刚才我眼皮一直跳……”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金戈心中酸涩柔软,轻声安抚,“我马上就回来。等我。”
璀璨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岳西省年度教育贡献奖颁奖大厅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穹顶下,衣香鬓影,低语浅笑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浪。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和鲜花的馥郁气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清晰地倒映着步履优雅的身影。金戈坐在前排嘉宾席,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他身边,黄琳穿着一袭珍珠白的及膝礼服裙,妆容精致,眉眼间流转着温柔的光彩,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台上,省教育厅的领导正用洪亮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宣读:“……他以拳拳赤子之心,深耕教坛,锐意改革,其独创的‘情境-思辨’教学模式,不仅显著提升了学生的学习兴趣和思辨能力,更在省内乃至全国范围内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他,就是我们岳西省教育界的骄傲——来自懋冈市厦夂一中的,金戈老师!”
“哗——!!!”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爆发,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大厅!无数道饱含赞赏、敬佩、羡慕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金戈身上。闪光灯亮成一片银白的海洋,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绝于耳。
黄琳激动得脸颊泛红,用力地握了一下金戈的手,眼中水光盈盈,低声催促:“快去呀!”
金戈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澎湃的激荡,站起身,向四周微微鞠躬致意。他步履沉稳地走上那光芒汇聚的舞台中央,从领导手中郑重地接过那座沉甸甸的、象征着无上荣誉的水晶奖杯。奖杯冰凉而坚硬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奇异地燃起一股滚烫的力量。
他站定在麦克风前,台下是黑压压一片屏息凝神的面孔。灯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一下,目光却精准地穿过炫目的光晕,落在那第一排最熟悉的身影上——父亲金银和母亲吴珍。父亲坐得笔直,努力维持着退休老公务员惯有的严肃,可那微微颤抖的嘴角,镜片后极力压抑却依旧泛红的眼眶,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母亲则直接许多,正用手帕不停地擦拭着止不住的泪水,望向他的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骄傲和慈爱。
金戈的心,被这目光烫得又软又疼。他举起手中的奖杯,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寂静的大厅,清晰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这份沉甸甸的荣誉,并非我一人之功。”他的目光再次温柔地拂过父母,拂过台下含泪而笑的黄琳,拂过前排激动得拼命鼓掌的崔丽、张海、洪龙等厦夂一中的同事们。“它属于所有支持我、信任我的师长、同事、朋友,更属于我的学生,是他们求知的眼神和不懈的努力,赋予了我不断前行的力量!”
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某种更深沉的情感,再开口时,已带上了一种追忆的厚重感:
“但今天,站在这里,我最想说的,是我的家族。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家族,三代人,却用最朴素的行动,诠释着两个字的重量——责任。”
他微微侧身,目光温柔而坚定地投向父母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帘幕。
“我的祖父,金满仓,一个地地道道的滨海镇老渔民。”金戈的声音沉缓下来,带着一种讲述古老故事的宁静力量,“我从未见过他,关于他的故事,都是父亲在我小时候,一遍遍讲给我听的。祖父一辈子都在和这片变幻莫测的大海搏斗。父亲常说,祖父的手,像老船的龙骨,布满厚厚的茧子和被风浪撕裂又愈合的疤痕。有一次,父亲还小,跟着祖父出海,遇上了几十年不遇的强台风‘黑蛟’。乌云压顶,墨黑的海水像发狂的巨兽掀起十几米高的浪墙,小小的渔船在浪尖谷底疯狂抛掷,脆弱的如同孩子的玩具。船舱开始进水,绝望笼罩了每一个人。是祖父,用缆绳把自己死死绑在舵轮上!狂风撕扯着他的衣服,咸涩冰冷的海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脸上、身上,他嘶吼着,声音完全淹没在风暴的咆哮里,但那双手,那双像铁钳一样的手,死死地把住了舵,用尽全身每一丝力气对抗着大海的狂怒!父亲蜷缩在角落里,死死抱着桅杆,只看到祖父在闪电撕裂夜幕的瞬间,那张被海水泡得煞白、却写满不屈的脸!那一次,船保住了,全船的人都活了下来。祖父却在那场风暴后,落下了严重的风湿,一到阴雨天,骨头缝里都像有针在扎。但他从未抱怨过半句。后来,父亲问他当时怕不怕,祖父只是吧嗒着旱烟,望着平静下来的海面,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粼粼波光,淡淡地说:‘怕?怕也得顶住啊!一船人的命在你手里攥着,你退了,他们怎么办?’”
金戈的声音微微哽了一下。台下,父亲金银早已摘下了眼镜,用手掌用力地捂住眼睛,肩膀无声地抽动。母亲吴珍紧紧抓着丈夫的手臂,泪流满面。整个大厅陷入一片肃穆的寂静,只有金戈低沉而充满力量的讲述在回荡。
“后来,我的父亲金银,接过了祖父的‘舵’。”金戈的目光充满敬爱地落在父亲身上,“他没有再出海,而是走进了懋冈市的机关大院,成了一名普通的基层公务员。他做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是调解邻里间为了一尺院墙吵得面红耳赤的纠纷;是顶着三伏天的毒日头,一遍遍跑工地,只为解决棚户区几十户居民吃水难的问题,磨破了嘴皮子,也磨坏了好几双鞋;是寒冬腊月里,为了一个农民工被拖欠的几千块血汗钱,一趟趟堵在无良老板的公司门口,被推搡,被辱骂,却始终不肯放弃……我小时候不懂,觉得父亲太傻,太窝囊。有一次,看到他因为坚持原则得罪了人,回家时脸上带着疲惫和无奈,我忍不住抱怨:‘爸,你图什么呀?又没人念你的好!’父亲当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抽着烟。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眼神很平静,却像祖父当年望着大海时一样,有种说不出的东西。他说:‘小戈,你爷爷在海上,一船人的命是命。我在这个位置上,哪怕只有一户人家的难处,那也是天大的事。看见了,知道了,就不能装看不见,不能撒手不管。这就叫本分。’”
金戈的声音蕴含着深沉的情感,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些专注倾听的面孔,最终停留在前排泪光闪烁的父母身上。
“而我的母亲,吴珍,”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温柔,“她在我市一家国营纺织厂干了一辈子挡车工。机台轰鸣,棉絮纷飞,三班倒的日子熬白了她的鬓角。她的手,被粗糙的纱线磨砺得比砂纸还糙,指关节因为常年用力变得有些粗大变形。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却支撑起了我们整个家,把最深沉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我和父亲。记得我上初三那年,父亲因为一个棘手的旧城改造信访案子,连续加班,累得胃出血住进了医院。厂里正赶一批重要出口订单,任务重,人手紧,根本请不了假。母亲怎么办?她白天在震耳欲聋的车间里站足八个小时,一下班,饭都顾不上扒一口,就顶着寒风蹬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穿越半个城市去医院照顾父亲。然后,后半夜再拖着散了架的身体回到家,轻手轻脚地给我准备第二天的早饭,检查我的作业。我半夜醒来,总能看到厨房里那盏昏黄的小灯还亮着,母亲瘦弱的背影伏在小小的饭桌上,一边就着咸菜啃冷馒头,一边眯着眼替我缝补白天不小心刮破的校服袖子……灯光那么暗,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却像一座沉默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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