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荣誉加身 (第1/2页)
电话挂断的忙音还在耳边固执地响着,像一群恼人的蜂鸣。金戈背脊死死抵着走廊冰凉的瓷砖墙,那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一路钻进骨头缝里。他把额头也重重抵上去,闭着眼,走廊尽头模糊的喧闹声浪一阵阵扑过来,裹挟着“金老师”、“恭喜”、“太厉害了”之类的碎片,砸得他脑仁嗡嗡作响。
成功了?巨大的成功!聚光灯下的荣耀,鲜花着锦的盛赞……可喉咙深处泛起的,却是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腥气。
刚才那震动!手机在口袋里那一下短促、清晰的震动,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刻,狠狠咬了他一口!不是错觉!绝对不是!他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残留的惊悸尚未褪尽,指尖已经神经质地划开屏幕——信息收件箱里,依旧只有昨天那条孤零零的、坐标刺眼的短信:“青石镇中学”。
空空如也。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操!”他低低骂出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墙面上,指关节瞬间泛白,闷痛沿着手臂窜上来,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青石镇……那个他重生后职业生涯蹒跚起步的穷乡僻壤,除了尘土、简陋的校舍和那些求知若渴却资源匮乏的孩子,究竟还藏着什么?余匕那张刻毒阴鸷的脸,王强那双写满扭曲占有欲的眼睛,还有牟咖那毫不掩饰的嫉恨……无数张面孔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搅动,每一张都像蒙着血色的纱,模糊不清,却又杀机凛然!
“金老师?”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突然在几步外响起。
金戈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猎豹,猛地扭过头!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几乎要择人而噬的凶悍!走廊顶灯的光线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啊!”张昊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猛一哆嗦,手里的矿泉水瓶差点脱手掉在地上,他本能地后退了小半步,惊魂未定地看着金戈,“金……金老师?您……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白得吓人!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赶紧去医务室看看?”
看清是张昊那张写满担忧和惊愕的年轻脸庞,金戈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嗡”地一声松懈下来,那瞬间的脱力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极度疲惫、甚至有些虚弱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哦,张昊啊……没事,真没事。就是……有点累,加上里面实在太吵了,脑子嗡嗡的,出来透口气,缓缓就好。”他掩饰性地拧开手里握着的半瓶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簇焦灼的毒火。
张昊站在那儿,眉头拧得死紧,目光在金戈苍白的脸和微微发颤的手上扫过,嘴唇动了动,明显有话想说。金老师这样子,绝不仅仅是“累”和“吵”那么简单!那眼神深处翻涌的东西,是他从未在这个永远坚定、像磐石一样的老师身上见过的——是恐惧,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可看着金戈强撑的样子,他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低声道:“李佳老师刚才说,晚上大家想一起吃个饭,好好庆祝一下您这次……”
“好,知道了。”金戈点点头,声音轻飘飘的,眼神却像穿透了墙壁,落在某个遥远而危险的所在,“替我谢谢大家的心意。”庆祝?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庆祝?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僵硬得没有一丝笑意。
张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担忧的目光像小钩子,一下下刮着金戈的脊背。走廊终于重新陷入寂静,只有远处模糊的声浪如同潮汐,提醒着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喧嚣的名利场。他再次重重靠回冰冷的墙面,后心一片湿冷的黏腻,是刚才惊出的冷汗。闭上眼,青石镇那破败校舍的轮廓、余匕刑满释放时怨毒的眼神、王强在黄琳家楼下阴魂不散的窥视……无数碎片疯狂旋转、撞击。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像案板上的鱼,等着暗处的刀落下!必须撕开这层迷雾,把那条毒蛇揪出来!
他猛地站直身体,眼底最后一丝迷惘被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取代。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他再次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映亮他紧绷的下颌线。指尖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度,飞快地输入了另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出!
听筒里单调的“嘟——嘟——”声,每响一下,都像重锤砸在他紧绷欲裂的心弦上。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接通了!
“喂?小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中透着浓浓关切和讶异的男声,正是他的哥哥张牟,“这个点?刚领完奖吧?怎么听着声音不对劲?出什么事了?”背景音里还有隐约的警用电台呼叫声,那是张牟身为人民警察的日常。
听到这熟悉到骨子里的、带着可靠力量的声音,金戈紧绷的神经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以短暂倚靠的支点。他用力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却带着细微的颤音,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浸透了沉甸甸的分量:
“哥!是我!帮我!现在就要!帮我查一个人!余匕!就是那个前几年因为教育系统贪腐进去的那个余匕!查他!查他出狱后所有的动向!所有的社会关系!特别是……特别是他最近有没有和青石镇那边扯上关系!哥,这事……非常急!急到要命!”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滨海镇的夜晚被温柔的海风拥抱着,空气里浮动着咸涩又清新的气息。城市霓虹次第亮起,流光溢彩地倒映在近海微微荡漾的水波里,碎成一片片摇曳的金银。白天颁奖礼的喧嚣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为私密的热闹,汇聚在“海韵楼”最大的包间“听涛阁”里。
巨大的圆桌旁坐得满满当当。校长红光满面,声如洪钟,正意气风发地总结着这次省里大奖对学校的重大意义。金戈被不由分说地按在了主宾位,左边是笑得温婉动人的黄琳,右边则是平日里交好的崔丽、李佳、张海、洪龙等同事。菜肴丰盛,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暖黄的灯光下,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金戈啊!”校长亲自端起分酒器,绕过半张桌子走到金戈面前,满面的褶子都笑开了花,亲自给他斟满一小盅白酒,“这一杯,必须我敬你!给我们厦夂一中挣了天大的脸面!省模范!省优秀园丁!省教育改革先锋!好家伙,一个人包揽仨!建校以来头一份!你是这个!”他腾出大拇指,用力地在金戈眼前晃了晃,唾沫星子都带着激动的酒气,“学校以你为荣!我们全体教职工,都以你为荣!”他声音洪亮,引得满桌人都跟着鼓掌叫好。
“校长您过誉了,都是集体的功劳,是大家……”金戈连忙站起身,端起酒杯,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谦逊笑容,正要说着场面话。
“哎!打住打住!”校长大手一挥,直接打断他,带着点长辈式的“蛮横”,“这杯酒,没那么多虚的!干了它!就冲你这实打实为孩子们做的那些事!干了!”他自己先仰头,“滋溜”一声,一饮而尽,豪气干云,还亮了下杯底,目光炯炯地盯着金戈。
满桌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善意的起哄和期待。金戈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依旧嗡嗡作响,白天那条如同毒蛇般的信息和拨给哥哥的那个沉重电话,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胃里。他看着眼前这杯晶莹剔透却辛辣无比的白酒,胃部一阵生理性的抽搐。黄琳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他另一只手,指尖微凉,带着温柔的安抚力量。
“好!谢谢校长!谢谢大家!”金戈脸上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强行压下的烦躁。他不再推辞,举起杯,同样一仰头,辛辣的液体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般的灼热感,也暂时压下了喉头那股翻涌的铁锈味。他亮了亮杯底,赢得一片更响亮的叫好和掌声。
“这才对嘛!痛快!”校长用力拍了拍金戈的肩膀,满意地坐了回去。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洪龙端着酒杯凑过来,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真诚的笑:“老金,说真的,你那套‘情境化参与式’政治教学法,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开开小灶?我班上那群皮猴子,政治课睡得那叫一个香!我看着都愁!”
“就是就是!”李佳也笑着接口,她是教语文的,眼神里带着由衷的佩服,“能把政治课讲得让学生抢着举手发言,金戈你绝对是独一份!我那天路过你们班,里面讨论得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开辩论赛呢!”
“金老师,您那个‘时事热点五分钟’的小环节,我们班学生现在可惦记了!天天追着我问今天金老师又讲啥新闻没?”年轻教师吕玉明也加入了话题,语气里满是羡慕。
赞誉如同温暖的海浪,一波波涌来。金戈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频频点头,嘴里说着“大家过奖了”、“互相学习”、“都是摸索着来”之类的谦辞,应对得滴水不漏。只有紧挨着他的黄琳,能感受到他手心那层始终未干的、冰凉的薄汗,还有他偶尔投向放在桌边手机屏幕时,那转瞬即逝、如同鹰隼般锐利又焦灼的一瞥。每当这时,黄琳握着他的手就会悄悄收紧一点,无声地传递着她的担忧和支持。
斜对角,牟咖端着酒杯,脸上也堆着笑,只是那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却僵硬无比的面具,浮在脸上。他隔着攒动的人头和氤氲的菜香,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的金戈,看着他身边巧笑倩兮的黄琳,眼底深处那点嫉恨的毒火几乎要烧穿瞳孔。他借着敬酒的机会,也凑到了金戈附近。
“金老师,恭喜恭喜啊!”牟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夸张的熟络,仿佛他们真是多年至交,“这荣誉,实至名归!实至名归!不过啊……”他话锋陡然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和阴冷,像藏在草丛里窥伺的蛇,“我白天看你……嗯……领完奖那会儿,脸色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还是……遇上什么‘特别’的事儿了?”他把“特别”两个字咬得格外重,目光死死锁住金戈的眼睛,像是要从他脸上挖出什么秘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