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赵构 (第2/2页)
就在他发力拖拽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从我们侧前方的混乱战场中飙射而出!那声音是如此突兀,如此致命,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哭嚎、烈焰燃烧的爆裂声!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点,视线本能地、死死地追向那声音的来源。
一支漆黑的长箭!
箭头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淬过寒冰般的、令人心悸的幽冷光芒。它像一条从地狱深渊射出的毒蛇,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死亡宣告般的直线轨迹。
目标,并非我,也并非我身边这个几乎要瘫软的亲兵。
它的目标,是更高处!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穿透声响起。
箭矢精准地、恶毒地,射中了前方不远处,一杆斜斜插在倒塌望楼残骸顶端、仍在猎猎飘扬的旗帜!
那旗帜……明黄的底色,在火光中依旧刺眼夺目。上面,用浓重的玄墨,绣着一条张牙舞爪、腾云驾雾的巨龙!
大宋的龙旗!
象征着赵宋皇室威严、大宋国祚气运的龙旗!
那支冰冷的箭镞,就深深地、残忍地,钉在了龙旗正中央,巨龙昂首咆哮的心脏位置!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甚至能看到那坚韧的旗杆在巨力冲击下痛苦地弯折、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箭尾的翎羽,还在剧烈地嗡鸣、震颤,仿佛毒蛇噬咬猎物后得意的嘶嘶吐信。
紧接着——
“嗤啦!”
一声令人心脏骤停的裂帛之声,刺耳地炸响!
那面曾经在汴梁城头、在无数宋人心中高高飘扬的明黄龙旗,自箭镞穿透的创口处,猛地撕裂开来!坚韧的锦帛也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撕裂力量,一道狰狞的巨大豁口瞬间蔓延开来!
明黄的旗面,带着那条被贯穿心脏的残破巨龙,如同被折断了脊梁、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在无数双或惊恐、或绝望、或麻木的目光注视下,无力地、屈辱地、缓缓地……飘落下来。
像一片被秋风扫落的枯叶。
更像一副沉重的裹尸布,覆盖向这片燃烧的、流血的、正在死去的土地。
那残破的龙旗,飘飘荡荡,在呛人的硝烟与灼热的气流中翻滚、坠落。
最终,“啪”的一声轻响,带着尘土和未干的血迹,不偏不倚,落在了我那双镶着暗色金属边的厚底皮靴前。
冰冷的旗角,甚至还轻轻触碰到了我的靴尖。
上面那个被贯穿心脏的龙纹,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扭曲而狰狞,空洞的龙眼仿佛正死死地盯着我,无声地控诉着这亡国的屈辱。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剧痛、暴怒、耻辱和某种冰冷到极致的东西,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熔岩,猛地从我灵魂最深处、从这具名为“赵构”的身体血脉最核心的地方,轰然爆发!
不是赵明生的愤怒,那只是一个后世学子的悲愤。这愤怒,更深沉,更原始,更蛮横!它带着汴梁城百万生民的血泪哀嚎,带着汴水呜咽的耻辱,带着宫阙焚毁的剧痛,带着整个华夏衣冠即将被践踏、文明即将被蛮力碾碎的滔天恨意!这股怒意瞬间烧干了我所有的迷茫、恐惧和属于“赵构”本能的怯懦!
“九爷!!!”亲兵的哭嚎带着最后一丝绝望的力气,他的手再次发力,指甲几乎要隔着锦袍掐进我的肉里,“密道!再不走来不及了!金狗要杀进来了!求您了!为了大宋,您得活着出去啊!”
为了大宋?活着出去?
像历史上那个赵构一样?抛弃这满城浴血的军民,抛弃这象征国格的龙旗,抛弃列祖列宗,像一条被打断脊梁的丧家之犬,在江南的软风细雨中苟延残喘,用父兄的血泪,用万千将士的头颅,去向那些射穿龙旗的强盗摇尾乞怜,换一个“臣构”的屈辱名号?!
“放——手!”
两个字,从我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生铁,却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寒彻骨的铁石之音。
那亲兵被我声音里那股骤然爆发的、近乎实质的冰冷煞气骇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松开了箍着我胳膊的手,身体往后踉跄了半步,惊恐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位“康王殿下”。
我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脚前那面残破的、染血的龙旗上。那被箭矢贯穿心脏的龙纹,如同一个灼热的烙印,深深烫在我的眼底。
然后,在亲兵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周围震天的厮杀和哭嚎声中,我缓缓地,抬起了穿着厚重皮靴的右脚。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和某种冰冷而决绝的仪式感。
靴底,沾满了尘土、泥泞和暗红粘稠的血污。
然后,我重重地、毫不犹豫地踏了下去!
“噗!”
靴底结结实实地踩在了那面残破的龙旗上!将那象征皇权的明黄布料,将那被贯穿心脏的屈辱龙纹,狠狠地碾进了脚下肮脏的、混杂着血与火的泥土里!
脚下的触感,是锦帛的微涩,是泥土的冰冷,更是……一种踏碎枷锁、碾碎屈辱的、近乎野蛮的快意!
“殿下?!您…您这是……”亲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看到了比金兵屠城更恐怖的事情。亵渎龙旗!这是大逆不道!是诛九族的重罪!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如同淬火的刀锋,扫过他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扫过周围燃烧的废墟,扫向那些在火光与血泊中挣扎、哀嚎的身影,最终,似乎穿透了弥漫的硝烟,死死钉向了那南薰门的方向——那箭矢射来的方向,那金兵咆哮的源头!
我的右手,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猛地握住了悬挂在左侧腰间的一件硬物。
入手沉重、冰冷,带着青铜特有的质感和历经厮杀的细微划痕。
剑柄!
一柄装饰华贵、象征着皇子身份的青铜佩剑!
“呛啷——!”
一声清越、冰冷、带着金铁杀伐之音的龙吟,骤然在这片嘈杂的死亡之地炸响!
青铜长剑被我以全身的力量,悍然拔出鞘外!
冰冷的剑身在漫天血火的映照下,反射出妖异而刺目的寒光,如同一条被压抑了千万年、终于挣脱束缚的恶龙,骤然亮出了它致命的獠牙!那寒光,清晰地照亮了我此刻的脸——一张属于“赵构”的、年轻却再无半分儒雅温润的脸。
脸上沾着烟灰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点,眼神却如同极北万载不化的寒冰,深处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怒焰!那眼神,锐利得能洞穿血肉,冰冷得能冻结灵魂!
寒光流转的剑锋,倒映着我这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瞳孔深处,没有慌乱,没有怯懦,只有一种如同地核深处涌动的、毁灭性的疯狂意志在凝聚、在咆哮!
我猛地抬起长剑,冰冷的剑尖直指前方混乱血腥的战场,直指那南薰门的方向,直指所有侵入这片土地、践踏这面龙旗的金兵!
声音,如同北风卷过冰封的荒原,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不容置疑的、灭绝性的冷酷,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和惨叫,清晰地回荡在我自己和那已经完全吓傻的亲兵耳边:
“传令下去——”
每一个字,都像冰坨砸在烧红的铁砧上,带着灼人的杀气和金属的铿锵:
“杀光金狗——”
最后四个字,如同九幽之下吹出的寒风,裹挟着尸山血海的滔天煞气,轰然炸开:
“一个不留!!!”
最后一个“留”字的尾音,如同战刀劈开空气的尖啸,带着我灵魂深处、这具身体血脉中所有被压抑的屈辱、恐惧、愤怒,以及一种名为“赵明生”的现代极端民族主义灵魂的疯狂意志,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