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屠龙(4) (第1/2页)
溽热的黄昏,像一块浸透了汗水的厚重绒布,沉沉压在江畔。齐星宇瘫在冰冷的长椅上,意识在粘稠的暑气中渐渐模糊。
风,失去了白日的喧嚣,变得溽炽而滞重,像无形的舌头舔舐着他裸露的皮肤,将汗湿的额发一次次吹起,又无力地落下。
他无意识地阖上眼睑,沉重的黑暗立刻攫住了他,将他拖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深渊。
不再是模糊的意象,而是切肤的痛楚与绝望。他与萧旭,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化作了纠缠撕咬的巨兽——一金,一银,鳞甲破碎,血肉翻卷,龙血如同熔化的星辰,灼烧着彼此的身躯。
每一次爪击都撕裂空气,每一次撞击都撼动虚空。那并非对力量的宣泄,而是被无形锁链束缚的困兽之斗。他们的眼眸,庞大如熔炉,燃烧的并非战意,而是深不见底的不甘。
不是败北的屈辱,而是对彼此挥爪相向这一事实本身的巨大悲怆。
那眼神里,是刻骨的怜惜,是灵魂被强行撕裂的痛苦,是目睹最珍视之物被自己亲手摧毁的绝望。金色的巨龙——齐星宇在梦中感知到那就是自己——猛地展开双翼。
那并非简单的动作,而是空间的褶皱被强行撑开,遮天蔽日的阴影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连时间都为之凝滞。
对面的银色巨龙——萧旭——发出凄厉而愤怒的咆哮,那咆哮中浸满了被背叛的恐惧和更深沉的哀伤。金色的喉咙深处,毁灭的白光开始凝聚,压缩,发出令灵魂战栗的嗡鸣……
“星宇!”
声音穿透梦境的壁垒,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意识深处。齐星宇猛地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睁眼,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冰冷的指尖深陷进脸颊的皮肉里,牙齿在掌心下剧烈地打颤。
他恐惧极了,仿佛那梦中凝聚的、足以焚毁星辰的白色龙炎,下一秒就要冲破他的喉咙,将眼前的一切连同萧旭一起化为灰烬!
“做噩梦了?脸色这么白……”萧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蹲在长椅边,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好友。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齐星宇的脸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白,额角沁出的冷汗在微光下闪着冰冷的幽光,真的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般。
“没…”齐星宇的否认几乎是条件反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甩甩头,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喉咙深处残留的、幻痛般的灼热感。
他撑着冰冷的椅面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走…走吧,去外滩看看。”他需要新鲜的空气,需要喧嚣的人声,需要任何能证明刚才那撕裂灵魂的梦境不过是虚妄的东西。
萧旭没再追问,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边。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比溽热的空气更令人窒息。
他们并肩走向江岸的方向,步履有些虚浮。平日里游人如织的道路,此刻却异常冷清。路灯的光线不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透着一股病态的惨白,而且忽明忽灭,如同垂死之人的喘息。
灯罩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在路面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齐星宇抬头望向天空,心猛地一沉。刚才还只是偏暗的灰蒙蒙天色,就在他们起身走向外滩这短短几十秒内,竟已彻底沉入了浓稠的墨黑!
这不是自然的天黑,更像是巨大的、不祥的幕布被人粗暴地一把扯下,瞬间吞噬了所有天光。
整个城市仿佛被投入了墨水瓶底,只有那些短命的、挣扎着的路灯,像鬼火般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苟延残喘。
“这灯…也太破了。”萧旭低声咕哝,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他环顾四周,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这座以“不夜城”著称的繁华都市,此刻死寂得可怕。远处本应璀璨如星河的高楼大厦群,此刻一片漆黑,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有车流,没有人声,甚至连江对岸应有的模糊轮廓都消失了。
世界被压缩、被隔绝,只剩下这条被垂死路灯勉强照亮的、通往未知的堤岸路。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这种规模的黑暗和死寂,绝不仅仅是停电那么简单。
“旭…”齐星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停下脚步,僵硬地指向江面,“诺尔雅呢?”
萧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收缩。本该如同钢铁巨兽般静静停泊在码头、作为城市地标之一的诺尔雅号邮轮,消失了!不是驶离,不是被黑暗遮挡,而是彻彻底底地、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那片江面空荡荡的,只剩下浓稠得如同油污的黑暗在无声涌动。邮轮庞大的身躯、闪烁的灯光、甚至它停泊时搅动江水的声音…所有存在的证据都被抹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在那里存在过。
“或许…被回收了?临时拖走了?”萧旭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试图给这超现实的一幕找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但那尾音的细微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解释苍白得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什么样的回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抹去一艘万吨巨轮?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如同有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他们的鼻腔。
腐朽!不是枯枝败叶的霉味,而是千年棺木在幽深墓穴中烂透、骨髓都化为泥泞的终极腐败!
硫磺!不是火柴划燃的刺鼻,而是地狱熔炉核心喷发的、能灼烧灵魂的剧毒浓烟!
血腥!不是新鲜伤口的铁锈味,而是尸山血海在烈日下暴晒多日、粘稠得发黑发臭的死亡气息!
这三种本不该共存的气味,此刻却以一种亵渎般的方式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粘稠、沉重、带着古老恶意与纯粹邪恶的实质恶臭!
它瞬间穿透了衣物,粘附在皮肤上,钻进毛孔里,直冲天灵盖!
“呕——”齐星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他眼前发黑,他猛地将卫衣的兜帽拉得更深,几乎盖住半张脸,同时死死捏住鼻子,试图隔绝这非人的气味。
但这恶臭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神经,堵住鼻子根本无济于事,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感依旧顽固地钻进大脑深处。
“操!哪个没素质的畜生在这拉屎了?!”萧旭也脸色铁青,破口大骂,试图用粗俗的愤怒掩盖内心升腾的巨大恐惧。
他同样捏紧鼻子,但那股恶臭带着一种冰冷的、滑腻的质感,如同无数细小的蛆虫在皮肤上爬行,让他浑身寒毛倒竖,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这味道…远超人类排泄物或者任何化学品的范畴,它带着一种…一种来自时间深渊、来自世界背面的、纯粹的、活生生的邪恶!
恐惧,真正的、原始的、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两人。他们下意识地靠近,肩膀几乎撞在一起,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勇气。
萧旭的手,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紧紧抓住了齐星宇卫衣的袖口,布料在他指关节下绷紧变形。
蓦然间——
呜——!
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炸起!那不是自然的风,而是某种庞大存在高速移动掀起的狂暴气浪!它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千万厉鬼的哭嚎,瞬间横扫整个堤岸!
卷起的沙石如同子弹般抽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路旁绿化带里残存的树叶被狂暴地撕扯下来,卷入漆黑的漩涡,瞬间消失无踪。
齐星宇的卫衣兜帽被猛地掀飞,冰冷的狂风灌进领口,冻得他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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