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遗物之谜 (第1/2页)
武安侯府最深处的“听雨轩”,名字风雅,现实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凌薇脸上。院门推开时腐朽的吱呀声,惊飞了屋檐下几只探头探脑的灰雀,也惊起了地上沉积的尘土,在惨淡的日光下打着旋儿。几间厢房歪斜着,窗纸破损如蛛网,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幽暗。墙角荒草疯长,几乎没过膝盖,一株半枯的老槐树张牙舞爪地伸展着枝桠,投下大片不祥的阴影,将本就稀薄的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烂木头、潮湿泥土和陈年灰尘的腐朽气味,浓得几乎能攥出水来。
“大小姐,就是这儿了。”管家凌福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他身后跟着两个粗壮的婆子,抬着凌薇那点可怜的家当——几口旧箱子,在满院荒芜中显得格外单薄寒酸。“夫人说了,二小姐身子弱,需要静养,那‘栖霞苑’最是合宜。您…委屈些,在此将就些时日,莫要再任性了。”他刻意加重了“任性”二字,目光扫过凌薇平静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出点预料中的崩溃或愤怒,好回去向柳氏复命。
凌薇的目光掠过凌福油腻的胖脸,落在那两个婆子身上。她们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这破败院落,嘴角撇着,毫不掩饰眼底的幸灾乐祸和鄙夷。其中一个婆子,正是之前柳氏身边那个试图用相克食物害她的李嬷嬷的心腹。
“有劳管家。”凌薇的声音清凌凌的,像落在冰面上的石子,听不出半分委屈或不满。她甚至微微颔首,仿佛只是从一个寻常院落搬到了另一个寻常院落。这份超乎寻常的平静让凌福准备好的敲打言语噎在了喉咙里,他皱了皱眉,挥挥手示意婆子把箱子抬进正屋,便像避瘟疫般转身匆匆离去,留下那两个婆子粗手粗脚地把箱子往布满灰尘的地上一掼,激起更大一片呛人的烟尘。
“大小姐,东西给您搁这儿了。这地方…啧啧,您可‘好生’住着吧!”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地甩下一句,两人相视而笑,扭着粗壮的腰身走了,留下更加浓重的恶意弥漫在空气中。
门扉在她们身后哐当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点声息,也彻底将凌薇困在了这座名为“听雨轩”的活死人墓里。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只有风穿过破窗棂的呜咽,和不知藏在哪里的老鼠窸窸窣窣的啃噬声,提醒着此地的荒凉与生机断绝。
凌薇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作。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腐朽而冰冷的空气,再缓缓吐出。前世硝烟弥漫的战场,血肉模糊的战友,爆炸的灼热冲击…那些刻骨的画面与此刻的荒凉死寂重叠,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攫住了她。从守护生命的特警,到侯府金玉其外的“嫡长女”,再跌落至此等连下人都不屑一顾的境地,命运这翻云覆雨手,真是讽刺至极。
然而,那丝在丹田深处盘旋的微弱气感,如同寒夜中的一点星火,顽强地跳动着。她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被淬炼过的冰冷坚定取代。委屈?愤怒?自怨自艾?那些情绪只会成为敌人刺向她的利刃。在这吃人的侯府,在这陌生的世界,眼泪和软弱都是奢侈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她开始动手清理。没有热水,只有院中一口布满绿苔、漂浮着枯叶的破缸里积存的雨水。她撕下废弃窗棂上相对完好的布条当抹布,一遍遍擦拭着唯一一张瘸腿的木桌和一张硬板床。灰尘呛得她不住咳嗽,冰冷刺骨的污水冻得手指通红麻木,汗水混着污迹在额角滑落,她只是咬着牙,动作不停。每一次擦拭,每一次搬动,都像是对这恶意环境的无声宣战。体力在快速消耗,虚弱的身体发出抗议的酸痛,但丹田处那丝气感,似乎随着她意志的凝聚,反而变得活跃了一丝,微弱地支撑着她透支的筋骨。
当最后一抹尘土被勉强扫出房门,简陋的屋子终于有了一丝能容身的模样,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吝啬地从破窗洞里投下几缕昏黄的光柱,照在屋子中央那口最不起眼的旧箱子上。那是生母苏姨娘留下的唯一遗物,之前放在原主闺房角落,像个被遗忘的尘埃,如今也被一起丢到了这荒僻之地。
凌薇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指尖拂过箱盖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箱子的木质普通,漆面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发黑的木头纹理,边角处甚至有虫蛀的小孔。这实在不像一个侯府姨娘该有的体面妆奁,寒酸得过分。她蹲下身,手指摸索着粗糙的铜锁扣。锁早已锈死,形同虚设。
吱呀——
她掀开箱盖。一股混合着陈旧布料和淡淡霉味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时光沉淀的奇异安宁感。箱子里没有绫罗绸缎,没有珠玉首饰,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旧衣物。料子是细棉布和素色的缎子,颜色洗得有些发白,款式也极为简单朴素,甚至有些过时,与侯府内其他姨娘们争奇斗艳的华服截然不同。凌薇拿起一件月白色的对襟短衫,衣料触手温软细腻,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绝非普通绣娘的手艺。袖口和领口处没有任何繁复的绣花,只滚了一道极细的银线边,简洁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雅韵味。
这不是侯府的规制,更非妾室该有的打扮。凌薇心头微动。她将衣物一件件取出,小心地摊放在刚擦净的床板上。衣物下面,压着一个扁平的油纸包和一个更小的硬木匣子。
她先拿起油纸包,剥开已经有些发脆的油纸。里面是几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纸张。展开,上面是用一种娟秀中透着筋骨的字迹书写的药方。墨迹已经有些晕染,但内容清晰可辨。凌薇的目光扫过那些药材名:“赤血藤…三百年份…寒潭幽昙…地心石乳…”她的眉头紧紧蹙起。这些名字,她闻所未闻!其中几味,光是看名字就透着一种蛮荒凶戾之气,绝非凡俗世界常见的药材。这药方是治什么的?苏姨娘身患何症,需要用到如此奇诡之物?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凌薇的脊背。
放下药方,她拿起了那个硬木小匣。匣子没有锁,只有一个小小的铜扣。她轻轻拨开。匣内铺着褪色的红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枚玉佩。不是凌薇常见的羊脂白玉或翠绿翡翠,而是通体呈现一种温润的青碧色,色泽内敛,光华流转,仿佛蕴着一泓清泉。触手生温,绝非凡品。玉佩的样式更是奇特,既非常见的龙凤呈祥,也非花鸟鱼虫,而是雕刻着一圈层层叠叠、繁复玄奥的云纹,云纹中心,隐约是一个古老而抽象的符文印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这玉佩,与侯府乃至整个大胤朝贵族圈子的审美格格不入,更像某种…信物?
右边,是半块残片。材质非金非铁,入手沉重冰凉,边缘参差,显然是被暴力折断。残片上,刻着一种扭曲而充满力量感的火焰纹路,那火焰仿佛在无声地燃烧、咆哮,透着一股狂野不羁的凶煞之气!仅仅是盯着看了一会儿,凌薇就感到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心悸涌上心头,丹田处那丝微弱的暖流似乎都受到了压制,变得滞涩起来。她连忙移开视线,心脏兀自砰砰急跳。
玉佩,药方,火焰令牌残片……这些遗物如同冰冷的碎片,瞬间刺穿了苏姨娘在侯府档案中那模糊而单薄的“普通良家女”形象!它们无声地诉说着截然不同的过往——不平凡的出身,隐秘的关联,甚至,可能是无法言说的危险!
“苏姨娘…你到底是谁?而我,又是谁?”凌薇喃喃自语,指尖紧紧攥住那枚温润的青玉佩,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压下她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侯府的倾轧,柳氏的毒计,凌雪的回归,此刻都显得如此渺小可笑。这箱遗物背后隐藏的秘密,其沉重与凶险,恐怕远超这深宅内院的勾心斗角!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的身世,绝非一个简单的“假千金”所能概括!
窗外,夜色如同浓墨,彻底吞噬了听雨轩最后一点微光。凌薇没有点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包裹。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手中紧握着那枚青玉佩和那半块火焰令牌残片。玉佩温润的暖意丝丝缕缕渗入掌心,而令牌残片则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阴冷煞气,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她体内交织冲撞。
她的目光穿透破窗,望向外面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侯府的高墙之外,是什么?那药方上闻所未闻的药材何处可寻?这奇特的玉佩和这煞气逼人的令牌残片,又代表着怎样的势力?柳氏?凌峰?不,他们根本不配拥有或了解这些东西!苏姨娘的死,真的只是“病逝”那么简单吗?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没有答案,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迷雾。
丹田处,那丝修炼《养气诀》得来的微弱气感,在这死寂的黑暗和巨大的谜团压迫下,却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不仅没有沉寂,反而异常活跃地波动起来。它不再仅仅是温顺的暖流,更像是一头被惊扰的幼兽,带着一种本能的躁动和对未知的警惕,在她经脉中左冲右突,试图冲破某种无形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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