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心死与烙印(上) (第1/2页)
熊淍从乱石地狱里爬出来时,十指尽烂。
岚冰冷的尸体躺在月光下,枯叶如坟茔的纸钱覆盖她染血的手指。
他抱着她,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的呜咽,滚烫的泪砸在她苍白脸颊上,却再暖不了她一寸肌肤。
王屠去而复返的狞笑撕裂死寂,铁链如毒蛇缠上熊淍脖颈:“想死?便宜你了!”
他沦为王府最低贱的烙印奴隶,王屠的烙铁灼穿皮肉时,剧痛中竟听见岚微弱的呼唤……
那声音从地狱传来,清晰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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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风在谷底呜咽,卷着枯叶,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碎响,像无数细小的鬼魂在低语。冰冷的雾气贴着地面流淌,缠绕着那堆新垒起的、堵住洞口狰狞如巨兽獠牙的乱石堆。惨淡的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惨白的光晕,勉强勾勒出那堆乱石如同巨大坟茔的轮廓。
坟茔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暗深处,那微弱得如同游丝、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还在顽强地坚持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碎石粉末和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呼气,都像破风箱在拉扯,带着撕裂胸腔的剧痛。
熊淍!
他半边身子被沉重的石块死死压住,尖锐的棱角深深嵌进皮肉,骨头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冰冷和剧痛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噬咬着他仅存的意识。脸上糊满了黏腻湿滑的东西,不知是血还是泥浆,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呛得他肺叶生疼。黑暗像沉重的墨汁灌满了他的口鼻,挤压着他,要将他彻底溺毙在这地底的深渊里。
岚……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他濒临溃散的意识。那最后一眼!那最后一眼看到的景象——王屠那狰狞扭曲的面孔,那高高举起、带着万钧毁灭之力的狼牙棒!还有岚!岚那双望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要将他的身影永远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决绝!
“不……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熊淍满是血沫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濒死野兽般的呜咽。这声音在死寂的地穴里微弱得可怜,却像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他身体里残存的、最原始的那股力量!
一股比岩石更冷、比深渊更暗的恨意,轰然炸开!
“啊!”
一声嘶哑到完全变调的咆哮,猛地从熊淍的胸腔里炸裂出来!这声音蕴含着他所有的痛苦、绝望,以及那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它像一头被囚禁万年的凶兽终于挣断了锁链,疯狂地冲击着压在他身上的巨石!
骨头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压住的半边身体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感。但他不管!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在咆哮,几乎要将他的头颅炸开:岚!岚还在外面!岚不能躺在那里!不能!
他仅存的、还能动弹的右手,疯狂地在身下的碎石和湿冷的泥土里抓挠!指甲瞬间翻卷、剥落,指尖磨得血肉模糊,露出了森白的骨茬!剧痛?那算什么!和心口那被活生生剜去一块、只剩下血淋淋空洞的剧痛相比,这皮肉的痛楚简直微不足道!
泥土!碎石!带着他滚烫的鲜血,被他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抠开!每抠开一点,那沉重的压覆似乎就松动一丝!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脊骨却依旧固执向前的蛆虫,用尽生命里最后一丝力气,向着上方那被乱石堵死的、象征着“生”同时也是“地狱”的出口,蠕动着,挣扎着!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是短短一瞬,也许已经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只有那“沙沙”的抓挠声,伴随着他自己粗重破败的喘息,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活着的证明。
终于!
一丝极其微弱、带着潮湿泥土气息的凉风,拂过他鲜血淋漓、被碎石磨得麻木的脸颊!
出口!
那被乱石堵死的缝隙,被他用血肉模糊的十指,硬生生挖开了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出的狭窄通道!
熊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伤痕累累、几乎散架的身体,从那地狱般的囚笼里一点点拖了出来。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他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体像被拆散了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挣扎着,用几乎折断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急切地、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朝着记忆中岚倒下的方向望去——
月光,惨白如霜。
它无情地照亮了那片空地。
岚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姿势和他最后看到的一样,蜷缩着,像一片被狂风骤雨撕碎后飘零在地的花瓣。她身上那件原本就破旧的衣服,几乎被暗红的血浸透了,在惨淡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凝固的黑紫色。那根沾着血肉碎末的恐怖狼牙棒,被随意丢弃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像一头刚刚饱餐鲜血后餍足休憩的狰狞怪兽。
一片枯叶,被呜咽的冷风卷着,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轻轻覆盖在她那只无力垂落在地面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上。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熊淍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枯叶覆盖下的苍白手指。整个世界的声音——风声、虫鸣、他自己的心跳、血液奔流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尖锐的耳鸣,充斥着他的整个颅腔。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空洞的回响。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骨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烫又硬,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流在撕裂的声带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风箱般的怪响。
岚……
那个名字在他心底无声地呐喊,却激不起一丝回应。
他手脚并用地朝她爬去。动作僵硬、笨拙,像个断了线的木偶。碎石和泥土摩擦着他身上的伤口,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但他毫无所觉。他的眼睛里,只有那具躺在月光下的、了无生气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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