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忠,不可言! (第2/2页)
“多谢姊姊,正好饿了。”
武安连忙对着裴韵道谢,这个年轻妇人的年纪比他大四五岁,几次串门熟悉之后,看到武安就像是亲姐姐一样温柔了。
“......你真吃啊。”
裴韵本来只是客气,见这厮居然真的坐在自己的桌前准备吃饭,当即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从婢女手里接过食盒,打开后,亲手将一盘盘菜放在桌上,轻声细语道:
“父亲刚才说,你被太子派人扔出东宫大门......你没受伤吧?”
“太子殿下只是性格激烈了一点,他其实是个好人。”
裴韵微微颔首,听到太子二字时,神情有些复杂。
她沉默片刻,嘴唇轻动:“你和太子是吵架了?”
“没有,殿下只是和我聊了一些事情,然后达成共识,没有异议。”
“那就好。”
吃完饭后,婢女端来盆子帮武安洗漱,裴韵则是不知何时取出一套裘衣,站在他面前,迟疑片刻后才淡淡道:“家里婢女这几日多做了几套衣服,天冷,你且拿去穿吧。”
“多谢姊姊。”
两名婢女迅速端着水盆毛巾离开了,留下他们站在庭院里,裴韵终于抬起头,鼓起勇气道:
“娘娘今日早些时候,派人过来和我说了......那个事情。”
“啊?”
武安愣了一下,天后的效率这么高?
见他一直不说话,裴韵的脸色已经开始慢慢变红了,她开始有些不安的问道:
“你......你想过日后的事情吗?”
武安微微摇头,以后究竟能走到哪里,他确实没想过。
“多谢姊姊。”
武安从她手里接过裘衣,摸上去料子厚实,竟然有些压手。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吃完了午饭,还要入宫去跟天后汇报一下今天做的事情。
今日是上官婉儿在外面接他入宫,武安注意到了一些异样,便随口问起熟悉的那个老宦官怎么没来。
上官婉儿脚步缓了缓,压低声音:“听说是昨夜忽然生病,太医没赶过来,他也没撑的过去,便死了。”
武安沉默片刻,缓缓道:“你在宫内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
“我跟你说有什么用?”
上官婉儿没好气道:“把你现在的事情做好也就够了,若是你的事情不成,我到时候得跟你一块儿死,也不差宫内的这几天苦日子了。”
“最多等到年关之前,这事就要开始动了。”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上官婉儿和武安说话的时候,心理素质明显越来越高,甚至主动开始交流某些事情。
周围是宫内的甬道,红墙枯树,大雪压枝,清冷的没有一丝声音。
她放缓脚步,让两人的说话时间能多一点。
“你让我给娘娘传递消息,说你在私底下偷偷收买人心,这难道不会让她不高兴......或者是对你不放心吗?”
“对于天后来说,底下人要是没野心,那才是最让她烦心的事情。”
武安淡淡道:
“只不过,在她眼里,既然决定用我,那就肯定有信心能压服我,所以我的小动作越多,她反而越愿意用,因为她一直都觉得,给我的东西,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上官婉儿默默听着,若有所思。
可是,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天后想收权,随时都可以。
正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天后寝宫之前。
先前百骑司值守的庭院里,现在站满了一队队与百骑司风格迥异的甲士,身材或高或矮,不如百骑司那样人均魁梧大汉。
这些兵卒的甲胄,更是不如百骑司的黑甲那样光鲜亮丽。
他们的甲胄表层仿佛被一层层风石沙砾打磨过无数次,粗糙,却又透出一股山岳般的沉重气息。
在甲胄的裂痕或是修补处,隐隐有干涸发暗的血迹。
武安对这样的甲胄和气息很熟悉,因为自己也曾经是其中的一个。
河西兵。
上官婉儿有些不安,她刚才离开的时候,这些甲士还不在这儿。
有不少甲士的目光直接看了过来,虽然知道克制,但眼神里那股子下意识朝人脖颈和腰身处打量的目光,带着一种沙场淬炼出的凶悍。
河西军,毕竟不是常年在宫内值守的军队,不能说是不懂规矩,实际上是一点规矩都不知道。
安静站岗,已经是他们素质的极限。
武安在她耳边轻轻咳嗽一声,紧接着,不用上官婉儿带领,他缓步从甲士们中间穿行而过,再度踏入殿门之中。
天后坐在其中,一如往日。
“外头那些兵卒,是把李敬玄从鄯州一路护送回长安的,听说,都是他在军中的亲兵,凶的很。”
天后抬头看向他,问道:
“本宫给你准备了一些钱,过会儿出去的时候,赏给他们。”
“侄儿明白。”
“坐。”
武安在她面前跪坐下来,和天后一问一答,后者问的问题不多,但基本上都着重于最近的事情上,最后,她似乎是不经意的问道:“你今日去了东宫?”
“是。”
“听说你被太子派人丢了出来,”
天后捻了捻手指上的墨迹,语气里有些不满:
“虽说你是本宫的人,但你见着皇太子,也得敬着几分,不要得罪他。”
“侄儿不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
“侄儿跟他说,如果真的忍不住想要动手,可毕竟是为人子女,不妨去一个地方好好考虑考虑。”
“去昭陵?”
昭陵是大唐太宗文皇帝住的地方,不管是群臣还是平民,若是受了委屈,都可以去那儿哭诉。
武安微微摇头,天后听到他说出的那几个字,也忍不住眯起眼睛来。
“玄武门。”
“你教他去玄武门闹事?”
天后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还露出几分笑意。
这个想法,真的很有创意。
“不,侄儿骗他说......”
武安的语气一变,仿佛自己面前的仍是太子,肃然道:“如果殿下举义兵,臣定当率军相随,届时在玄武门作为内应,打开宫门,起兵响应!”
“呵......”
天后似乎真觉得这个笑话很有意思,莞尔道:“那要是本宫到时候派你驻守在那儿,你岂不是就要和太子里应外合,放暴兵入宫了?”
“侄儿只忠于姑母,不敢放肆。”
武安腼腆道:“侄儿还想着娶那个裴氏女呢,这事,求姑母千万上心。”
“大事在前,还这么好色。”
天后止住笑意,看向他。
“武安。”
“侄儿在。”
“武都尉。”
武安站起身,对着她躬身施礼。
“臣在。”
帷幕后面,几名婢女合力捧出那套黑甲,上官婉儿面无表情地从殿外走入,来到他身边,开始帮他披甲。
天后看着他穿好甲胄,眼神里带着几分打量,淡淡道:
“出去......好好做事,年底之前,本宫要看到你做事的结果。”
武安低头整理了一下甲胄,对她再度躬身拱手。
“末将,遵命。”
冬日的下午,哪怕还是白天,也仿佛带着一种苍白冰冷的氛围。
巨大空旷的庭院里,一百名河西军出身的甲士神情漠然,随着脚步声重新在殿门处响起,不少人抬起头,看向殿门处。
黑甲青年站在殿门处,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步步走下台阶。
在他身后,有几名抱着木箱的宫人,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帮忙开始发钱。
但青年并没有下令发钱,也没有从怀中掏出那枚可以调动千骑营所属甲士的鱼符来发号施令。
他的目光从那些甲士的脸上一一扫过,并没有急着开口。
上官婉儿站在他身后,以为他这时候怯场了,正想帮忙说话震慑,但这时候,青年开口了。
“本官姓武,名安。
汝等,都是河西军出身,那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
虽然心底有过猜测,但在听到名字的时候,那百余名甲士的眼神瞬间变了。
庭院空旷的让人心悸,
但此刻,在庭院和人群中吹啸而过的寒风,开始在那道黑甲的身前,静止。
长安城里的贵人们,可以肆意决定是开战还是言和,甚至是一纸诏令,就能把他们从千里之外直接要回长安;
但对于河西十八万应诏出征的唐军将士而言,只有一个人在不断的做大家真正想做的事情。
杀贼,陷阵......报仇!
李敬玄在河西军中,根本培养不出亲兵。
甲胄的摩擦声不断响起,一道道身影,开始自发转身面对着那名黑甲青年,抱拳拱手,一如武安刚才在天后面前那般。
而下一刻,在上官婉儿惊愕的眼神中,那些甲士都对着自己身前的黑甲男人,人群里,开始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高吼。
“拜见都尉!”
“拜见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