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发现 (第1/2页)
第四章发现第1节
老I恢复意识之后,才知道自己这条老命,是两个年轻人用四只手,从土堆里硬刨回来的。
他们最初是在藏兵洞,但两个阿布·乌拜达战士不断从上面把尸体搬下来,这让小J受不了,于是他站在洞外面的通道上。地道虽然高达2.5米,但宽才1米,不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走。战士因此嫌他碍手碍脚。
“你们三个先慢慢往里走吧。一会儿我们就赶过去,免得你们跟不上。”战士一边命令着,一边用嘲笑的眼光,看着老I的年纪,小J的身体。
结果,三个人与死神插肩而过。
两个年轻人急着要看地道里面是什么样子,脚步快了些。老I落后他俩20米左右,结果炸弹爆炸,顶部一个混凝土形预制件,被震断裂,掉下来,尽管没有直接击中,但还是把老I的脚砸得不轻。地道顶部的沙土落下一大堆,把他埋了起来。
三个人瘫坐在地上,谁都不想说话,也没力气说话。里面的照明设施,设计时显然考虑了地道受攻击,所以仅仅是最末一段的灯不亮了。
喘了好一阵子的大气,老I从口袋里翻出盒酸奶,递给两个年轻人,算是感谢救命之恩。这是他从集体食堂拿的。
又沉默了半个小时,老I说:“我的脚被水泥板砸了一下,刀割地疼,估计最好情况,也是骨裂。走不快,你们两个先往里面探探路,只是别走远,如果有岔路,记得留下记号。我坐在这里再缓一缓,也等等上面的人。”
他没说自己是想等以色列国防军,还是想等阿布·乌拜达队长他们下来。但两个年轻人都清楚,他想等以色列国防军。既然知道这里有个地道口,清剿完地面的巴勒斯坦人,国防军很可能再把地道炸开,进来追击,那样他们便得救了。即便先下来的是阿布·乌拜达队长的人,那也比落在哈马斯手里好,毕竟大家已经相处一天,也算是熟人了。地道的另一端,肯定通往加沙的什么地方,那里可是哈马斯的世界。
喝完酸奶,两个年轻人歇够了,于是站起来往地道里面走。
老I慢慢从胸前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非常精致的金属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张全家福,是夫人给他过最后一个生日的时候拍的。照片用激光刻在盒子的内壁。
他看着夫人,看着小女儿塔尔·盖布利,痛苦地,绝望地闭上双眼,把照片捂在胸口。头向后“咣当”地撞到冰凉的水泥墙壁上,没有感觉到疼,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先低声呜咽,然后嚎啕大哭。
哭了不知有多长时间,他没了力气,才停了下来。用手擦擦眼睛,看地道那边两个年轻人还没回来。于是又捧起照片,看夫人,看两个可爱的女儿。
“多好的一家人啊!”他自言自语,嘴角还挂上了自豪的微笑。
慢慢地,他把目光停留在大女儿脸上。以后这世上,只剩她一个人了。知道国内被袭击的消息,大女儿会立刻打电话。打不通,找不到人,她会急疯的,会第一时间搭乘航班飞回国内,找自己。
他自己并不怕死,他的祖父是在以色列建国的第一天战死的,他是战士的后代。他只是心疼孩子,他轻轻地摸着照片里大女儿的长长的头发,俊俏的脸。大女儿多次要他搬到美国去,他总是想再等等,再等等。可等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曾祖父,不但参加了1897年8月29日在瑞士巴塞尔召开的,第一届世界锡安主义大会,而且当年就带着全家,从英国历经千辛万苦地搬过来,自己现在又要灰溜溜地逃到美国去。理由可以讲一大堆,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妥。
老I明白,他们这个时代的犹太人,除了复国运动,还在另一个方向上,努力谋求民族生存与发展。虽然从公元135年开始,犹太人被驱逐到世界各地,但经过不懈努力,不仅没有消亡,反而极高比率地成为各个国家、各个社会里的中上层,甚至是精英、领导者,验证了中国人范仲淹的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多数犹太人失去这样的社会地位。二战之后,和复国运动同时开展的,是复位运动,恢复到原来的社会地位。这个运动发展的很顺利,可以展望在全世界,即真正的天下,而不是在老I脚下这个狭窄的巴勒斯坦地区,拥有一个超越所有国家的地位,成为地球村里的主体民族。
他的大女儿,便是复位运动的受益者,更是坚定的支持者。她属于犹太教里的改革派,也称“开明派”或“进步派”。她主张放弃造成犹太人与世隔绝的一切做法,认为没有任何不变的真理,凡真理必须经受理性的检验,放弃摩西、拉比遗传的有关饮食的各种禁忌及落后于时代的服装、习俗,不支持犹太复国主义,主张各国犹太人之间,只需信奉同一宗教,没有其他关系。
但是老I也看到,大女儿她们有个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即没有找到各民族都排斥,甚至大规模破害、屠杀犹太人的根本原因,更不用说针对这一原因而制定的解决方案。尽管在二战期间,受迫害最严重的,是犹太教里的极端正统派基层信徒们,但这个原因恰恰不能简单解释成异教徒的****。宗教都是向内的,能形成很大的向心力,而世俗却是向外的。所以,这个原因需要也只能在世俗世界里找答案。分散到世界各地的犹太人,由于数量少,注定不会成为所在地国家和社会的主体民族,因此不解决这个问题,没有安全可言。
“世界对我们是校园霸凌。”有一次,老I的大女儿就此话题和他讨论说,“只不过也有一处例外。中国人不排斥犹太人,甚至还有好感。”
“马克思是犹太人啊,他的学说,让中国人奇迹般地走出了苦难。”老I既是解释又像似在佐证。
“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在马克思出生前的很早很早时候,中国北宋时期,就有犹太人定居首都开封,传说是我们那遗失的以色列北部十部落。他们形成一定规模的社团,随后的几百年里,没听说有啥冲突,也没返回巴勒斯坦。只不过连个民族都没混上,人数不够。”大女儿无限感慨地沉浸在历史的长河里。
“中国人很包容,很智慧。落后挨打,世界哪里都有,司空见惯,但征服者最后无一例外地,融入中国人群中,却是世界独有的现象。真是赢得战争,灭了自己。”老I说。
“校园霸凌,上高中就没有了。”大女儿说。
“为啥呢?”老I问。
“因为整天忙着欺负人的,都考不上高中呗。”大女儿开心的笑着。
“那看来中国,是个高中啦。”老I也笑了。
“难道,难道,我们犹太民族遇到的难题,真的需要在中国的历史课本里,寻找答案么?”这样的念头,在老I的脑海里只是一闪,然后就悄无声息了。
“这条地道会通向哪里呢?”小J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墙壁上的电缆,和头顶上方的灯。没走多远,开关换成声控,人走到附近有了响动,灯才亮起来。
“看来这是一条进攻地道,应该会一直通到隔离带那边。算下来也得有几公里长,他们都是骑摩托车过来的。我记得前些年,国防军发言人说,哈马斯规划了14条进攻地道。这是其中之一。”小P回答。
“我以前偶尔也听人讲起过加沙的地道,传说有好几百公里长呢。”小J时不时地用手摸摸混凝土墙壁。
“在加沙,地道是个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但谁都不说。沙质土壤,非常适合挖掘地道。上世纪60年代,埃及占领加沙,对巴勒斯坦难民实施严格管制,一些人于是开始挖掘地道,和外界取得联系。到了80年代,地道主要用于走私,地道投资人收过路费。由于情况特殊,通常挖一条地道的投资,不到一年时间就能收回,剩下的当然是纯利润。暴利让投资人疯狂而入。据以色列国防分析师埃多·赫特讲,高峰时加沙通往埃及的地道有2500多条。”小P说。
“这么多!”小J惊呼。
“为打击走私,埃及政府在2015年,又是拆数百间边境房屋,又是灌海水。2018年,干脆换成用炸药炸,炸了37次。但对走私地道没造成什么影响。地上破破烂烂,地下一片繁荣。走私地道的建设和运营,创造2.5万个工作岗位,生产总值占全地区的30%到40%,实打实地成了社会支柱产业。走私地道是加沙所需物资的主要来源,每天有约300至500吨货物,通过走私地道进入加沙,80%民用,20%军用。小到服饰、香烟,大到汽车、建材,甚至连加沙动物园里的动物,都是通过地道运进来的。最繁荣阶段是2009年到2013年,加沙人能够打电话预订商品,然后有人会通过地道将货物从埃及运进加沙。我有一回在加沙,居然还吃到了肯德基呢。”小P笑着说。
晚9点。
两个年轻人其实离老I并不算远,老I的哭声都可以听见。之所以没有被发现,原因是两个人进了一个小洞里休息。地道狭窄,为了保持顺畅,每隔500米,就在旁边挖个小洞,能容纳2到3个人。
“上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睡了一觉之后,小J揉揉眼睛对小P说。
“我也正琢磨这事儿呢。按理说,不应该啊。”小P打了个哈欠。
“是不是打完阿布·乌拜达,国防军就赶紧跑去打别的地方去了呢?”小J忙着分析。
“很有可能。”小P说。他知道以色列国防军,一定会集中兵力,一个一个把哈马斯困守的据点都拔掉。
“对了,我记得有两个卡桑旅的人,从上面下来,往前面跑了。”他突然记起。
“具体几个我没记住,但有个家伙还撞了我一下,对我说了句什么。”小J说,“他们逃出去后,会不会再带人返回来抓我们?”
“我说不好。这里离加沙还很远,他们再回来还是得骑摩托车,我们能听到。”等了一会儿,地道里依然静得像坟墓一般。小P说,“咱们还是回老I那边,商量商量怎么办。这里是安全,但一直这么等下去,好像也不是个办法。”
“我感觉氧气越来越少了。”小J大大地喘了口气。
“看来这真是那种专用的进攻地道,平时封闭,只是进攻时使用一次,快速向前输送部队。可能为了确保进攻的突然性,地道保密等级设定的比较高,所以没留通气孔。这里短时间通过没问题,长时间停留就不行了。”小P说,眉头紧锁,脸色开始变白,只是还没有像小J那样惨白。
“你自己过去和他商量吧,我在这里等着,现在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有情况你喊我一声。”小J依然大口喘着气。
听到脚步声,老I挣扎着坐了起来,把金属盒又揣到怀里。
“您有亲人遇到不幸了吗?”小P轻声地问,然后在老I的身边也坐了下来。
“我女儿今天早上去参加音乐节了,还是我开车送过去的。”老I说。
小P听了没说什么,低头叹了口气。谁安慰谁呢?巴以双方,厮杀了75年,哪一家没有遇到过灾祸呢?
“音乐节应该是国防军的一个诱饵。等到了加沙,您就会明白,对囚禁了16年的巴勒斯坦人来说,在那么近的地方,又是唱又是跳,刺激多么大。另外,隔离带和音乐节附近的军营,几乎都没人。我看这次和美国人当年搞的珍珠港事件差不多。这不,把哈马斯这条大鱼钓出来了。”小P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向上面指了指。
“难道用我女儿做诱饵?我女儿成了牺牲品?”老I惊愕地看着小P,但只是心里想,嘴上什么也没说。
“我研究过你们的锡安运动。”小P看了一眼老I,又把目光盯着墙壁,“最初主张‘犹太人回归锡安山’的,大多是基督教徒,和被基督教同化了的上层犹太人,属于殖民主义者。这些人包括英国护国主克伦威尔、首相迪斯累里、外交大臣帕马斯顿,法国皇帝拿破仑、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因此,锡安运动的第一阶段,是新兴的英、法、德、俄四国,要从没落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手里抢地盘。结果是英、法两国胜出,四万犹太人移民。”小P说。
“第二阶段,变成美国从英、法两国手里抢地盘,犹太人又搞了两次大规模移民。于是,英国人开始限制移民数量,限制购买土地数量。对建国问题,不仅阿拉伯人反对,英、法两国也坚决反对。美国则火力全开地支持以色列建国,结果美国获胜。”
“巴以问题,表面看是我们双方的问题,实际是你们犹太人自己的问题。”小P直接了当地说。
“我们的什么问题?”老I问。
“是锡安运动,下一步该朝哪个方向走,该怎么走的问题。”小P回答。
老I未置可否。
“犹太历史上曾经两次建国,第一次是从公元前1000年到公元前922年,存在了78年。第二次是从公元前142年到公元前63年,存在了79年。现在是第三次,已经存在75年了,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国土问题。你们要不要再建个大国呢?这是当下不敢面对,但又必须面对的问题,绕不开。犹太人在各方面,不仅仅是优秀,而且是出类拔萃。不愧于‘天选之民’的称号,这个谁都认可。这样优秀的民族,梦想拥有一大块国土,大家都能猜到。反过来问,就是犹太人能甘心止步于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吗?”
“我回答不了你。”老I喃喃地说。
“英国只支持小规模移民,不支持建国;美国支持建国,但会继续支持你们建个大国吗?我看不会,克灵顿总统就曾经叫停过锡安运动,让你们交出占领的土地,换中东地区和平。那时候的美国处于巅峰状态,财政都有盈余,所以他自己需要世界一片歌舞升平。”
“以色列已经是个强国了,锡安运动如果还要继续再往下搞,那目标只有一个,建个大国,一个广土众民的大国。人,自己可以生;土地,却只能从阿拉伯邻居手里抢。你们要的,是土地,不是和平。即便阿拉伯人交出土地,也换不来和平。谁都想问,你们要建个多大的国家呢?是上帝应许的全部迦南地区?是像罗马帝国?还是奥斯曼帝国那么大呢?”
“内塔尼亚胡该发表个白皮书?”老I问。
“整天在谁打了谁,谁要打谁的问题上纠缠,完全是障眼法。除了给世界媒体提供素材,我看没啥作用。国家有大小。大国都是从小国一步一步演变出来的,因为经历过,大国知道小国是怎么一回事儿,到了哪个阶段,遇到哪些问题,人们会怎么想。相反,小国往往不了解大国有哪些心思。小国更需要出类拔萃的政治智慧。你们犹太人是深刻洞察人性的,那您说说哪个大国愿意看到以色列建成一个中东大国?甚至建成一个世界大国呢?”小P问。
老I沉默。
“所以,你们现在是走到锡安运动的第三阶段。刚才说了,锡安运动从一开始,就是犹太人与大国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因此,运动自身受大国控制,现在当然受美国控制。巅峰之后,是下山路。现在的美国,需要的不再是和平,需要的是动乱。特朗普总统需要中东乱,动动嘴,内塔尼亚胡则放手大干。长期压迫,疯狂刺激。今天死了这么多人,明天还会死更多。美国号称唯一超级大国,我看力量也没那么强。他和很多大国正在激烈较量中,精于算计的犹太人,难道不懂得这时候马前卒和炮灰之间的关系么?反正我是看不出来这么做,对锡安运动能有啥好处。一句话,是继续走伺机抢夺阿拉伯邻居土地的老路?还是闯出一条新路?”
“我回答不了你。”老I又重复了一遍。
“喂!你俩干什么呢?”地道里传出小J的喊声。
“等一下我们就过去。”小P高声回答,然后对老I说,“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感觉这地道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咱们得找出口,否则都会闷死在这里的。”
“你们两个往外走吧,我的脚估计是骨折了,走不了路。”老I痛苦地摸了摸自己的脚,脚已经肿得很厉害。
“我们不可能把你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小P着急了。
“别管我了。我已经53岁,也没什么可惜的。如果最后等不来人,难受得受不了,我还有这个呢。”老I苦笑着,从口袋里先翻出两块面包,然后摸出一颗手榴弹,“在那个藏兵洞里,我从一个阿布·乌拜达战士尸体上捡到的。”
“不行。”小P斩钉截铁地说,“我搀着你,不行就背着你走。”
于是,小P把老I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扶他起来,两个人慢慢地往地道里面走。和小J汇合后,小J在前,小P扶着老I跟在后面,三个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步一步地接近加沙。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大概有3到4个小时吧,走在前面的小J突然大喊一声,然后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啦?”小P一边让老I慢慢坐下,一边问。
“有个死人。”小J用颤微微的声音说。
小P走过去,借着头顶微弱的灯光一看,是个年轻的卡桑旅战士。身体已经没了温度,估计死的有些时间了。
“是之前跑过去的那两个人。”小P说,“怎么会死在这里呢?好像身上也没枪伤啊。”
“可能他跑得太急了,不知道地道里严重缺氧。”老I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与在高山上一样,只能慢慢走。快跑,一会儿就完蛋了。”
三个人正在发呆,突然老I听见,从来的方向,地道里传出嗡嗡的声音。
“你们听到嗡嗡声了吗?”他以为自己出了听力幻觉,赶紧问两个年轻人。
“听到了,听到了。”小J赶紧说。
过了两分钟,一架小型无人机,沿着地道从后面追了上来。
“是国防军的无人机,他们已经进来了。”三个人几乎同时欢呼起来。
无人机在三个人面前悬停了一会儿,看来是在照相。三个人于是朝镜头挥了挥手,算是向镜头后面的人打招呼。拍完照,无人机就继续向加沙方面飞走了。
“它去前面探路。”小J一脸轻松地说,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了力气。
三个人等了一阵子,没见无人机飞回来。又等了一阵子,还是没听到嗡嗡声。
“难道它从那边的地道口飞出去了?”小J疑惑不解地问,见没人回答,于是又问:“咱们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返回头往后面走?还是坐在这里等?我怎么感觉氧气不但没增加,反而是越来越少了呢?”
“你们曾经听到过爆破声吗?”老I问。
“没有”,“没有”。两个年轻人回答。
那就奇怪了,国防军是怎么进来的呢?老I自己也困惑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看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既然判断不了这无人机的来由,就别让它改变咱们的计划。”
三个人于是跨过那卡桑旅战士的尸体,继续向前。大约又走了1个小时左右,他们惊讶地发现,一扇极其厚重的防爆门挡住了路。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防爆门前面又躺着个尸体,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卡桑旅战士,看样子也是死了好长时间了。
小J上前推了推防爆门,感觉像推了墙壁。小P让老I坐在地上,自己也上前推了推,纹丝不动。他借着头顶的灯光,仔仔细细地在门上,周围的墙壁上,甚至头顶的拱形混凝土预制件上,搜寻防爆门的开关,但一无所获。
“完了,我们出不去了。”小J说。
“可是无人机呢?”老I问。
“难道是国防军让无人机飞出去,再把门关上,为了把我们闷死?”小P猜测。
“难道是哈马斯的无人机?”老I又问。
失望的小J,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头晕目眩,一下子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第四章发现第2节
老I是第一个苏醒的。睁开眼睛之前,他在脑子里先努力寻找最后的记忆。当时他们三个,连让地道里声控灯变亮的气力都没有了。因此他记得,先是灯亮,然后感觉有些人来了,把自己上身架起拖着走。至于那些人说些什么,他是一点也想不起了。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铁架子床上,没有铺床垫,大约70厘米宽,因此也可以算作长条凳,应该是一张医院病房里的简易床。他只是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似乎是在走廊里。屋子差不多有十平米,三面是墙,没有窗户,另一面是铁栅栏,栅栏上有个小门,门半开着,没有锁。屋顶亮着一盏时明时暗的小灯。对面墙边放着一张同样的贴床,只不过小P和小J两个年轻人,却躺在那床边的水泥地板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或许昏睡,或许已经死了。老I没有动,他估计自己还得再攒些力气,才能爬过去探探两个同伴的鼻息。
“你终于醒了。欢迎来到地狱!”老I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这样说。他吃了一惊,赶忙揉揉眼,这才看清楚讲话的原来是小J。他和小P正坐在另一张铁床上,俩人吃着面包,喝着菜汤。
“地狱?”老I试探地问。
“是地下公寓。”小P咧着嘴笑了笑,用手撕下一块面包,塞到自己嘴里说,“看你睡得正香,所以没叫醒你。我们饿了,就先吃了。”他然后指了指床上另一盆菜汤,和一大块面包说,“这是你那份儿,汤还没有凉,你赶紧吃吧。”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咱们怎么会在这里?”老I没急着过去吃东西。他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两块面包还在,那颗手榴弹竟然也在。
“还是在地道里,不知道具体位置。至于怎么来的,看守说我们三个是从一辆卡车上,被人抬下来的。”小P说。
老I习惯性地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表不见了。没了时间,不知身在何处,除了头顶一盏灯光,四周一片死寂和黑暗,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掌控在别人的手心里了。
“小P先生,请你过来一下。”正当小P起身端着菜汤和面包,给老I送过来的时候,听到栅栏外面有人叫自己,用的是一种很少听到的阿拉伯方言。
“好的,我马上过去。”他赶紧回答,然后向吃惊的老I和小J眨眨眼,“是那个看守在叫我。估计不要紧,你们慢慢吃。”
栅栏外面,是一条又高又宽的路,能跑汽车,没有灯,也没有声音,通向远方。“这才是真正的黑洞。”小P不禁小声说道。
与他们三个住的那间屋子并排的,依次是一个简易厨房,一个卫生间,然后是看守住的屋子,最里面还有一间屋子。与其它屋子的区别是,最里面那间屋子,装的是防爆门。
看守是位六七十岁的巴勒斯坦老人,留着一副花白的胡子,清瘦,身体虽然还算硬朗,但走路已经颤颤巍巍。与其称他为看守,还不如称他为留守,哪个人估计他都追不上,只能守着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刚才喝的菜汤,是小P做的,显然比看守做的好。因为做饭时,看守尝了尝味道,就让小P多做一些,给他自己带一份。厨房里有一袋子面包,一袋子蔬菜,厨具是一个电磁炉,一口锅。小P看到厨房里贴着瓷砖,吊着顶,厕所里安了抽水马桶,和约旦河西岸自己住的地方差不多,所以才叫这里是地下公寓。
“你叫我?”小P问。
“是的。请跟我来,有人要见你。”看守回答,然后转过身往最里面那间屋子走去。
“先生,他来了。”到了门口,看守向屋里大声喊。
等了大约两分钟,防爆门打开,但没有人回答。
“你进去吧。”看守侧过身,给小P让开了路。
“您是马哈茂德·扎哈尔先生吗?”刚进门,小P就既惊讶,又异常兴奋地冲着一位十分慈祥的老人喊道。
“是我。我们曾在哪里见过面么?”马哈茂德·扎哈尔微笑着回答,同时挥挥手,示意小P坐到他对面的沙发里。
“前年,您在加沙阿赫利阿拉伯医院[al-AhliArabHospital]大门口的广场上,签售您的小说《在人行道上》。刚好那天我陪着妈妈到医院做检查,想买却发现钱不够了。您知道我是从约旦河西岸来的之后,便当场让工作人员送了我一本,还签了名。”
“我想起来了,你当时急得一脸汗水。不过你现在比那时瘦了一些。”马哈茂德·扎哈尔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递给小P。“我听这里的管理员说,不知什么原因,部队抓来个巴勒斯坦年轻人。很好奇,就让管理员请你过来聊聊天。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呢?”
小P接过苹果,没有吃,只是在手里面拿着。他这时候才看了看这间屋子,显然比他们三个住的那间,要大一些,装修得也好一些,是个会客室。对面墙上写着“武装斗争”大字标语,自己背后的墙上挂着哈马斯精神领袖,谢赫·艾哈迈德·亚辛的画像,和两面哈马斯旗帜。室内陈设很简单,角落里有个落地灯,靠两面墙,一边摆着长沙发,一边摆着两个单人沙发,都是很朴素的灰色卡其布面料。马哈茂德·扎哈尔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会客室里面还有个门,虚掩着,大概通向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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