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议罪(二更) (第2/2页)
可其中几人的眼神却变得阴鸷,私下交换着目光。
谢映秋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又面无表情道:“还有,鉴于前日有上舍生于御器司内被同窗活活打死,性质恶劣,自今日起,贡生院乃至整个御器司,严禁一切切磋与私斗!凡有违背者,无论缘由,一经查实,即刻取消贡生资格,永不录用!都听清楚了?”
谢映秋眼里含着凶光,她的官途已断,现在唯一能攀的路子就是沈八达沈公公。
而眼前这些人虽然各有家世背景,可这与她何干?无论随敢阻她将沈天捧上月考前十,捧入四大学派之门,都要承受她的雷霆之击。
“是——”台下响起一片高低不一的应诺声,其中几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们家中实力雄厚,不惧沈天的手段与背景,本欲私下邀战,折一折这家伙的脸面,可这念头才刚冒出来就被谢映秋掐断。
沈天看着这一幕,嘴角却勾起一丝哑然失笑的弧度。
这成绩是夸张了点,没有谢映秋那神乎其技的暗中相助,他绝难办到。
不过这月考第二的名次,不但能拿到三枚价值不菲的七品‘炼血丹’奖励,更能斩获三千点珍贵的功德。
这是份实实在在的好处,是谢映秋的回报,他坦然受之。
不再理会身后那些不甘与嫉恨的目光,沈天转身径直走出了演武堂。
刚走出贡生院不远,一个身影便匆匆追了上来。
正是谢映秋的弟子赵无尘。他对着沈天深深一揖,语含感激:“沈少留步!家师让弟子代谢沈少援手之恩!若非沈少那日及时现身,又替家师联络王千户,我师徒二人,恐已身陷死劫!
师尊她感激涕零,说等她忙完这一阵,还要摆酒当面致谢,顺便解决沈少功体,她让我给您带话,这功体修行,真不妨缓一缓。”
沈天停下脚步看了赵无尘一眼,随后却轻轻叹了口气,语声复杂:“不必言谢,说来倒是我当时思虑不周,未想到谢学正手中握着的证据如此关键,足以掀翻泰天府半壁官场,可她这般决绝,代价未免太大了,你们师徒这是自绝于整个青州官场。”
赵无尘闻言神色也是一凝,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沈少不必自责,当时那种处境,魏无咎步步紧逼,杀机已现,家师与我实在别无选择。能活着走出大牢,已是万幸。”
沈天点了点头,看着赵无尘,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是不是崔天常,或者王奎,私下对你们承诺了什么?唔——”
此时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推搡声从廊道深处传出来,沈天循声望去,只见几名身着府衙皂衣、气息精悍的衙役,正押解着一个穿着七品官服,却没带官帽的人走了过来。
那人双手被沉重的精钢铁铐锁在身后,身上钉着镇元钉,脚踝拖着铁链,每走一步都哗啦作响,步履蹒跚。
沈天眉梢一扬,这竟是前日还试图阻拦他查问赵小虎死因的助教周缘!
周缘原本垂头丧气,面如死灰,整个人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廊口,看到沈天挺拔的身影时,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沈公子!沈少!求你!求你放过我啊!”
周缘猛地爆发出凄厉的哭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衙役的钳制,踉跄着朝沈天猛扑过来!
他涕泪横流,沾湿了散乱的胡须,扑通一声跪倒在沈天身前几步远的地方,疯狂磕头,额头重重撞击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瞬间就见了红。
“沈爷!沈大少!我知道是你做的,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周缘的声音嘶哑变形:“前些时日,是小的有眼无珠!是小的狗胆包天,竟敢冒犯您!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求您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跟钦差那边说说情,放我一马!我给您当牛做马,做狗都行!求求您!”
他一边哭喊,一边挣扎着想往前爬,试图抱住沈天的腿。
沈天背负着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这个形容枯槁、狼狈不堪的所谓‘师者’,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只在泥泞中蠕动的蛆虫。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漠然,仿佛对方连引起他情绪波动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周缘的手即将触及沈天衣袍的瞬间,沈天动了,他只是随意地一抬腿,靴底精准无比地印在周缘那张涕泗横流、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
“嘭!”
一声闷响!周缘的哭嚎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破麻袋,向后翻滚出去,狠狠撞在巷壁布满青苔的冰冷石墙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抽搐。
沈天收回脚,仿佛只是踢开了一块碍眼的石子。
他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比冬日的寒冰更冷,让旁边目睹这一切的赵无尘瞬间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沈天看都没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周缘一眼,他转向赵无尘,笑盈盈道:“继续说,谢学正这次豁出一切,想必是崔天常与王奎有过承诺。”
赵无尘原本有些犹豫的,此时却知无不言:“这个~沈少,实不相瞒,小弟身份低微,家师与崔御史、王千户具体如何商议的,小弟不清楚内情,不过近日家师得崔御史扶植,暂掌御器司,小弟私下揣测,或许有!”
沈天闻言了然一笑,猜测谢映秋多半是盯上了监正与监丞的位置。
她既得罪了魏无咎与东厂,调去锦衣卫已是无望,也不可能主动跳到死敌的眼皮底下当差。
她又将泰天府官场得罪了大半,更不敢在地方上为官。
谢映秋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牢牢钉在御器司这个相对独立、体系清要的衙门里。
若能更进一步,坐上监正或监丞的实权位置,不仅能掌握一定权柄,更能借助御器司本身超然的地位和资源,避开青州地方官的倾轧,重新编织她的关系网。
这步棋虽然凶险,却是绝境中唯一可行的生路。
沈天转过身,目光投向隔壁府衙那森严牢狱的方向,语气低沉笃定:“赵老弟,帮我提醒谢学正一句,无论崔天常或王奎此刻给了她何等诱人的承诺,都不可尽信,更不可将身家性命全系于此。”
赵无尘一愣:“沈少此言何意?”
沈天嘴角噙着一丝洞悉世事的冷嘲:“你二人难道忘了朝廷的‘议罪银’之制?天子派崔天常南下,首要目的是整顿青州武备,充实国库军资,以应可能之变!
只要那些被押进去的官员,愿意把他们这些年吞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吐出来,填满崔御史的考功簿和天子的内库,崔天常有什么必要非得将他们置于死地,平白得罪整个青州官场,给自己树敌无数?”
他嘿然一笑,眼里含着几分讽刺:“所以我敢与你们打赌,最多半月,府衙大牢里那些‘犯官’,十有八九就会被陆续放出来。
该罚银的罚银,该降职的降职,风头一过,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谢学正此番作为,只能扳倒他们一时,事后必成众矢之的,日后在青州官场,明枪暗箭绝不会少。”
赵无尘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血色褪尽。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沈天的话,如同惊雷,让他整个人愣在原地,再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没必要过于担心,这些人虽能用银钱抵罪,却难免要投闲置散一段时间。”
沈天拍了拍赵无尘僵硬的肩膀,语气缓和道:“只是谢学正接下来无论作何打算,都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她留在御器司,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能耐得住一时寂寞,稳住阵脚,沈某必保她一个前程。”
沈天说完后,就转身大步离去,一身玄色衣袍在风中轻扬飘舞。
赵无尘则呆立原地,看着沈天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心中翻江倒海,惊悸难言。
赵无尘忽然意识到,他与师尊都小瞧这位声名狼藉的泰天府小霸王了,就以沈天这番言语,洞悉时局的远见,哪里是什么没头脑的莽撞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