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悉心安排(上) (第1/2页)
武修文笨拙地骑上那辆精致凤凰车时,手心全是汗。
车后座坐着黄诗娴,他全身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车轮歪歪扭扭碾过发烫的柏油路,在身后留下蛇行般的轨迹。
黄诗娴的手悄悄抓紧了后座冰冷的铁条,指尖捏得发白。
快到镇口,他几乎松了口气;她却突然回头,眼底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光:
“武老师,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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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那十二台老吊扇搅起的风,终究没能穿透厚重的木门。黄诗娴刚一迈出门槛,八月骄阳的毒辣便兜头泼下,黏稠滚烫,令人窒息。空气凝滞不动,吸进肺里像咽下一口烧红的沙砾。皮肤瞬间绷紧,仿佛被无形火焰舔舐着,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尖叫,渗出细密的油汗。远处,操场边那几棵苦楝树的叶子都蔫头耷脑,卷了边,蒙着一层灰扑扑的死气。
她几乎是逃回了宿舍。逼仄的小房间像个蒸笼,毛巾浸入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里,再拧干擦过颈子和手臂时,激得她轻轻打了个颤。水珠沿着光洁的皮肤滚落,留下几道蜿蜒的湿痕,总算驱散了几分燥意。她走到挂在斑驳墙面那面小圆镜前,慢悠悠地转了个圈。洗得发白的碎花连衣裙还算妥帖,只是领口被汗浸得颜色略深。脸凑近镜面,仔细端详,额角和鼻翼旁,三颗粉刺顽固地探着头,尖端已隐隐透出不祥的暗色。她微微蹙眉,伸出指尖,带着点狠劲儿又小心翼翼地挤压,直到那几处皮肤泛出惹眼的红点。这才拉开抽屉,拈起一点莹润的珍珠粉,用指腹极轻柔地在那些小红点上打着圈儿摩挲,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做完这一切,她才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推门走向厨房。喉咙干得冒烟,急需一杯滚烫的开水,或许那灼热能奇异地冲淡这身外的酷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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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木门在李盛新校长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里面吊扇搅动的最后一丝凉风残余。他转向一直安静等候的武修文,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修文老师,”李校长开口,声音带着暑气熏蒸后的微哑,“住处安排上,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尽管提。”
武修文下意识挺直了腰背。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半旧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澈而坦诚。“校长,”他斟酌着词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如果可以,希望能给我安排一间单独的房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充分的理由,“备课、批改作业,有时需要安静些的环境,怕打扰别人,也怕被打扰。”
一旁的教导主任梁文昌闻言,和李盛新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海田小学的教师宿舍向来紧俏,多是两三人挤一间,墙壁薄得像纸,咳嗽一声隔壁都听得真真切切。梁文昌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串沉甸甸的宿舍钥匙,指腹划过冰凉的金属齿。两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交流着,夹杂着几个模糊的地点和名字。武修文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走廊尽头被阳光烤得发白的一角地面,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旧衬衫的袖口边缘,那里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片刻,李盛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神情,他拍了拍武修文的肩,那掌心带着湿热的温度:“行!修文老师,特殊人才特殊照顾!文昌主任,”他朝梁文昌抬了抬下巴,“你带修文老师去看看地方,就东头那间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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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昌引着武修文穿过一排排门窗紧闭的宿舍,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尽头那间房的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和淡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光线却慷慨地涌进来,一束束光柱里,细小的尘埃在无声地舞蹈。坐东朝西的朝向,使得午后的阳光斜斜铺满了大半个水泥地面,亮得晃眼。
屋里陈设简单得近乎清贫:一张一米二宽的旧木床,漆皮斑驳;一张桌面坑洼不平的办公桌,抽屉把手缺了一个;一张学生用的旧课桌;一把木椅子,还有两张并排靠墙放着的长条木凳。武修文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件家具,最后停在敞开的窗户上。窗外是一棵高大的龙眼树,枝叶繁茂,筛下细碎的光斑,风过时,送来一阵带着植物清香的凉意。他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凉意仿佛能沁入肺腑。
“文昌主任,”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那笑意点亮了他略显清瘦的面庞,“这里很好,真的很好。采光足,通风好,安静。谢谢您和校长费心!”
梁文昌也松了口气:“满意就好!钥匙给你,随时可以搬过来。”一把黄铜色的老式钥匙递到武修文手中,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送走梁文昌,武修文立刻挽起袖子。他从墙角找到一把秃了毛的扫帚,又从井边打来半桶清水。浸湿的抹布擦过积灰的桌面、椅面、床板,留下湿润的深色痕迹。水脏了又换,汗水顺着额角流下,他也顾不得擦。当最后一点垃圾被清扫出门,房间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简陋,却透出一种整洁的明亮。他满意地环视一周,搬起那把木椅,走到门外那棵巨大的龙眼树下。浓密的树荫像一把天然的巨伞,隔绝了毒辣的阳光。他将椅子放下,坐了上去,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闭上眼。带着龙眼叶清甜气息的微风,断断续续地拂过他的脸颊、脖颈,带来片刻珍贵的清凉与宁静。他想着,明天,就把松岗小学那点简单的行李搬过来。今晚,还得再回去住最后一宿。
树影在眼皮上晃动,意识正慢慢滑向朦胧的边缘。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不远处。武修文立刻睁开眼,坐直身体。是李盛新校长。他正从武修文的房间里搬出那张长条木凳,步履轻松地走到树荫下,将凳子放在武修文旁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修文老师?这地方还凑合吧?”李校长笑着问,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卷,自己叼上一支,又示意性地朝武修文让了让。武修文摆摆手,他也就自顾自地点上了火,一缕淡蓝的烟雾很快被风扯散。
“非常好,校长!比我预想的强太多,谢谢您!”武修文语气真诚。
李校长深深吸了一口烟,目光望向远处操场上被晒得发白的沙地。“毕业班这块硬骨头,担子不轻啊。”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要是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难处,或者对教学有什么想法,随时来找我,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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