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医者为王,禁宫辨沉疴 (第1/2页)
延福宫内,气氛压抑得仿佛一块浸了水的铅。
黄冕弓着身子,跪在殿中央冰冷的地砖上,将昨日在沈府的经历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他不敢有丝毫添油加醋,也不敢有任何隐瞒,甚至连沈知微那不卑不亢的眼神和清冷淡然的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说完,他便将头深深地埋下,等待着意料之中的雷霆之怒。
然而,大殿之上,许久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韦贤妃静静地坐在那张冰冷的软榻上,原本因期待而略显神采的脸,此刻笼罩在一片阴晴不定的晦暗之中。
“好一个‘三不医’……好一个‘拜见’而非‘应召’……”
良久,她才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听不出是怒是讽。
一旁的王嬷嬷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膝一软也跪了下来:“娘娘息怒!那沈知微不过一介乡野民女,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顶撞娘娘,老奴这就带人去将她绑了来,听凭娘娘发落!”
“绑?”韦贤妃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绑来了,她若是不肯尽心医治,给本宫用些不阴不阳的药,到时候是治病还是催命?王嬷嬷,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她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菱花镜那光滑的背面,仿佛能穿透它,看到自己那张布满斑痕的脸。
骄傲?尊严?
这些东西,在她失去圣眷、被官家遗忘在这座冷宫里之后,还剩下多少?
为了这张脸,为了能让那个男人再多看自己一眼,为了能让九皇子赵构的前路能平坦一些,她已经忍受了三年的寂寞与绝望。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带着尖锐的钩刺,她也必须伸手抓住。
“黄冕。”她淡淡地开口。
“奴才在。”
“传话下去,今日宫门开启之时,派一顶软轿去朱雀门大街。另外,告诉内务府,延福宫要添些份例,就说本宫近日身子好转,要宴请一位贵客。”
黄冕和王嬷嬷都愣住了。
这哪里是传召一个民女,这分明是迎接一位品级相当的贵宾的礼遇!
“娘娘,这……这岂不是太抬举她了?”王嬷嬷急道。
韦贤妃缓缓地抬起眼,那双沉寂已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与清醒。
“她要的是体面,本宫就给她体面。她要的是尊重,本宫就给她尊重。本宫倒要亲眼看看,一个敢跟本宫提条件的民女,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若她真能治好本宫的脸,别说是一顶软轿,就是要本宫亲自去请,又有何妨?”
“可若是……她只是故弄玄虚,浪得虚名……”韦贤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浓烈的杀意,“那本宫,会让她知道,欺骗本宫的下场,比死还要难受一万倍!”
......
翌日,巳时。
一顶青呢小轿,在两名小太监的引领下,稳稳地停在了沈府门前。
小翠看着这阵仗,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而沈知微,却依旧是一身素雅的白裙,未戴任何多余的首饰,只在发间簪了一支朴素的玉簪,整个人宛如一朵于尘世中静静绽放的白莲。
她手中,提着一个古朴的紫檀木食盒,里面装着的,便是她为韦贤妃准备的“薄礼”。
“小姐,我们真的要进去吗?”登上软轿前,小翠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去,为何不去?”沈知微淡然一笑,扶着小翠的手上了轿,“放心,我们不是去龙潭虎穴,而是去雪中送炭。求人的是她,不是我们。”
软轿被平稳地抬起,穿过朱雀门大街,绕过繁华的御街,最终,在巍峨的宫门前停下。
早有等候在此的黄冕,验过了腰牌,亲自引着沈知微的软轿,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这座天下最尊贵、也最森严的禁城。
这是沈知微第一次进入皇宫。
透过轿帘的缝隙,她看到高耸的朱红宫墙,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一队队身着铠甲的禁军面无表情地巡逻而过,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宫道两旁,宫女太监们低眉顺眼,步履匆匆,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权力的威严与人命的卑微。
软轿在延福宫前落下。
沈知微走出轿子,抬头看了一眼那块鎏金的牌匾。延福宫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气派非凡,却掩不住宫殿本身那股子陈旧与萧索的气息。
黄冕在前面引路,态度比昨日恭敬了不少,却依旧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沈小姐,娘娘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请吧。”
沈知微微微颔首,提着食盒,在小翠的陪伴下,一步一步,踏上了延福宫的台阶。她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而沉稳。
她知道,从踏入这座宫殿的这一刻起,一场无声的较量,便已正式开始。
......
殿内,幽暗而阴冷。
韦贤妃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依旧靠在那张软榻上,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她故意没有让人点亮殿内所有的灯烛,试图用这种阴沉压抑的环境,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民女一个下马威。
沈知微走进来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这股扑面而来的压力。
她却没有丝毫动容,平静地环视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了软榻上的那个女人身上。
那是一个曾经美艳绝伦的女人,即便此刻形容枯槁,依然能从那精致的骨相中窥见当年的风华。只是那份美丽,如今被一层浓重的灰败与怨气所覆盖。
“民女沈知微,拜见贤妃娘娘。”她盈盈一拜,姿态标准,无可挑剔。
韦贤妃没有立刻叫她起身,而是用一双审视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
这个女孩,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也还要……镇定。
面对着一宫之主,面对着这刻意营造的压抑氛围,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紧张与惶恐,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平静,仿佛她不是来应召的医者,而是来赴一场平等的茶会。
“你就是沈知微?”韦贤妃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久居冷宫的沙哑,“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沈知微依言抬头,清澈的眼眸毫不避讳地对上韦贤妃探究的目光。
“好一张干净的脸。”韦贤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都说你的【玉肌膏】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能让安城郡君十多年的旧疤都消失无踪。可知不知道,在本宫面前夸大其词,是欺君之罪?”
这是试探,也是威胁。
沈知微却笑了,如同冰雪初融,清丽动人:“娘娘说笑了。世间万物,皆有其理。玉肌膏不过是些草木精华,遵循药理,活血化瘀,去腐生新罢了,当不得‘奇效’二字。至于欺君之罪,民女更是担待不起,民女昨日便已言明,自己于诊脉一道,实在愚钝。”
她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施压化解于无形,又不动声色地将皮球踢了回去。
是我自己说不懂诊脉的,是您非要请我来的。
韦贤妃的瞳孔微微一缩。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她沉默了片刻,决定不再兜圈子,直入主题:“本宫的脸,你可能治?”
“不知。”沈知微的回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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