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领袖 (第1/2页)
石洞。
昏黄的烛火勉力支撑。
摇曳不定的光影,将周遭少年少女扭曲的狂喜定格在石壁。
墙壁上的投射出的影似鬼魅,又似佛陀拈花,将这人间炼狱,勾勒得淋漓尽致。
桃子望向那少年。
他坐在地上。
瘸了一条腿。
眼神卑微得迎接着愤怒的咆哮。
桃子的瞳仁深处藏着复杂的情绪,像缠绕的毒蛇。
“你认识他?”
赵九并没有去看曹观起,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桃子紧绷的神情上。
桃子叹了口气:“我是台安县的,那里没有人不认得这位大公子,他家曾是台安县最富有的门户,可惜如今世道中落,落得和我们一个下场,看到他那条腿了吗?半个月前,因为不肯吃人肉,就被人生生打断了。”
她虽然这么说,但赵九并没有全信。
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止于此。
她与曹观起的关系,确是不止寥寥几语能够说尽。
那是一段旧日恩怨,也是一场无常世事。
彼时的台安县,曹观起曾是众人艳羡的明月,光芒万丈,何等风流。
他的面庞俊美,眉宇间自带一股清雅,那双眼眸更如星辰般璀璨。
无论身处何地,总是人群中最夺目的焦点。
他的家族是县里最富有的商贾,高门大户,一掷千金,无人不敬。
然而世道倾覆,权柄易主,曾经的煊赫如今只剩零星的记忆。
半月之前,他拒绝生食人肉,被人生生打断了腿,曾经世家门阀翩翩公子与生俱来的那份铮铮傲骨,如今看来,像个不懂命为何物的蠢人做出来的笑话。
彼时,他身边围拢着无数的追随者,如同众星拱月。
现在,这七人中有五个眼神深处已然凝聚了一股阴冷的杀意。
他们的目光不再是仰望,而是贪婪的狩猎,直勾勾地落在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脆弱不堪的少年身上。
他们要彻底把他踩在脚底下。
嫉妒在这一刻,具象成了杀意。
“我们对你那么好,你居然……你居然骗我们!”
咆哮德少年身形壮实,脸上挂着一串狰狞的毒斑,斑点之下,是因恐惧而扭曲的肌理。
他抬起被毒斑覆盖的手臂,直指面前的曹观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直刺人心。
“你说的馒头是毒药,结果呢?”
他嘶吼声中充斥着浓重的鼻音,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站立不稳:“如果我们去抢,现在解药就是我们的!二十个馒头!二十个!曹观起,你赔我的命!”
他曾经对曹观起言听计从,如今双眼却满是血丝,杀意涌动,再无昔日对大公子的恭敬,只剩下赤裸裸的恨意。
在这一刻,他似乎将所有的一切罪孽,都怪在了这个瘸着退的公子身上。
曹观起俊俏的面庞此刻被惊恐所取代。
那张脸上血色全无,只剩一片煞白,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他踉跄后退,试图避开那近乎疯狂的指责,可断裂的左腿,让他根本无法稳住身形,身体猛地向后倒去,狼狈不堪。
他的双眼,望着那曾经围绕在他身边、如今却眼神凶恶的五人,恐惧像毒蛇般缠绕,死死勒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一句辩驳都无法发出。
他被无形的手按压在泥泞中,动弹不得,唯有绝望。
另外四个原本围在他身边的少年,此刻也已纷纷站起,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
他们的呼吸变得沉重,每一步的移动都带着蓄势待发的凶意。
他们与方才在中央狂热欢呼的人群,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疯狂。
前者被虚假希望喂养出的盲目狂热。
后者是是被欺骗后的绝望反噬。
人心两面,皆可为魔。
“少爷没有骗你们!”
一声稚嫩却坚决的呐喊,如一道微弱的闪电,划破了洞中的压抑。
桃子认识他,是曹观起的书童,海宁。
他身形瘦弱,几乎被曹观起的阴影完全遮蔽,可此刻他却毅然决然地挡在曹观起身前。
他展开双臂,身体虽然颤抖,却如同稚鹰之翼,想要护住身后那个照顾了他一辈子的少爷。
那份忠诚,在这乱世里,显得何其珍贵,又何其可笑。
没有人被他的动作感动,无数的人冷漠的眼神,似乎看到了这乱世之中最可笑的举动。
“我也认得字……”
书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却依然执着。
他的目光坚定地看向那五人,像是在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上面写的,真是……”
他的话音未落,拳头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毫不留情。
砰!
咚!
每一拳,都带着饱含愤怒的力量,狠狠地砸在书童瘦弱的身体上。
“呵呵……”
赵九凝视着那边残忍的景象,却听到了身旁的一声嗤笑。
桃子凝眉看着裴麟,质问他:“你笑什么!”
“他们当惯了狗,现在想要吃主人的肉,结果连一个瘸了腿的主人都不敢欺负,只敢打他的书童。”
裴麟仍旧看着他们,目光里却并没有因为杀戮而变化,平静地宛如一尊看惯了世间生死的佛:“狗永远都是狗,下等人也永远是下等人,人的眼界是有限的,他们以为的天,不过是上层人脚下的土。”
赵九倒是有些意外,裴麟能说出这些他听不懂的话,却不认得字。
海宁的口鼻涌出鲜血,温热的液体,飞溅在他身后曹观起惨白的脸颊上。
他的身体在猛烈地摇晃,他没有发出一声哀嚎,也没有尝试躲闪,只是固执地挺立着,将曹观起紧紧地护在身后。
他的双臂依然死死地展开,像一道瘦弱的屏风,挡住扑面而来的狂风骤雨。
可他的眼神,却变得涣散,瞳孔逐渐失去了神色。
“你他妈的你再说一遍!”
其中一个少年咆哮着,他揪住书童的衣领,将他单薄的身体提了起来。
拳头狠狠落下,带着肉体与骨骼碰撞的闷响。
海宁的身体像一只破布娃娃,被重重地摔向地面。
他没有了任何动作,只有微弱的抽搐着,那是他最后的挣扎。
鲜血从书童的身下,缓慢地蔓延开来。
那抹腥红,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眼睛依然半睁着,目光空洞地望向头顶的孔洞,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景象。
他的嘴角残留着一丝未说出口的真话,凝固成死寂。
一如他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
“少爷,活下去。”
“他死了?”
一个柔软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死的好!”
打人的少年咒骂着,吐出一口唾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悔意,只有一种被毒素和愤怒扭曲的狂躁。
他的眼睛扫过那具瘦弱的尸体,如同看一个被踩死的虫子,再无一丝波动。
这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
死人,在这乱世,是最寻常不过的景象。
他们从小在死尸堆里爬出来,早已对死亡麻木,甚至有些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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