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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炼狱

第23章 炼狱 (第1/2页)

门没响。
  
  起先是死寂,然后才有一道咯吱声。
  
  像是一口在老林子里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朽坏棺材,棺材板正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不情不愿地,一寸一寸地,缓缓掀开。
  
  沉重。
  
  古老。
  
  像是一口在老林子里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朽坏棺材,棺材板正在被慢慢地掀开。
  
  巨石与石槽摩擦,碾出的不再是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是一种令人牙酸的、持续不断的研磨声。
  
  石壁随之细微颤抖,簌簌落下的尘土,不像沙暴,更像是一捧捧撒向坟头的黄土,在摇曳的烛火光晕里打着旋儿,最终将这片血肉泥潭,轻轻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纱帐里。
  
  门缝里瞧不见光。
  
  只有一股子气,比这洞里盘踞了许久的阴冷气,更老,更陈,更像老坟里的陈年烂草味儿。
  
  那股子气,混着泥土特有的腥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扑了出来。
  
  兜头浇下。
  
  方才那二十枚解药在众人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丁点暖意,像是炉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嗤的一声,便被浇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缕青烟。
  
  当啷。
  
  有人的兵器掉在地上。
  
  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仿佛那股气是能勒死人的绳索。
  
  所有人的动作、表情、乃至呼吸,都在这一刻,像是被冻住了。
  
  一尊尊泥塑,神态各异,定格成了一幅幅荒诞又可悲的众生相。
  
  门楣之上,那两个用血涂抹出的字,不知是谁的手笔,也不知是何时的鲜血,早已干涸成了暗红色。
  
  此刻,在昏暗中,那颜色却像是活了过来,如两只刚刚睁开的、满是血丝的眼睛,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冷冷地俯瞰着洞里的一切。
  
  【死门】
  
  这两个字,像两枚小小的烙印,不烫,却能透过眼睛,一直烙进心肝脾肺里去。
  
  那点微末的、解药带来的光亮,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吞掉了,连个响儿都没有。
  
  人怕的,从来不是死亡。
  
  人怕的,是未知。
  
  怕是一切虚妄的开端。
  
  姜东樾脸上那点刚刚浮起的得意,像是初冬水面上结起的一层薄冰,被这扇门的开启,悄无声息地撞碎了。
  
  他手里还攥着那个小玉瓶,入手温润,可他却觉得,自己像是攥着一块刚从火里夹出来的炭,烫得他手心发麻,几乎要拿捏不住。
  
  他成了王。
  
  可他的王座,是沙子堆的。风一吹,就散了。
  
  可这扇门的出现,就像一个沉默的看客,用一种悲悯又嘲弄的眼神看着他,将他刚刚搭起来的草台班子,连同他那可笑的王位,都衬得像一出乡下野戏,拙劣又滑稽。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扇缓缓洞开的石门上。
  
  眼底深处,那股子因掌控一切而生的狂热,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更冷的恐惧。
  
  他手里的强弩,还稳稳地指着裴麟。
  
  可他的心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他不敢杀裴麟。
  
  更不敢杀赵九。
  
  裴麟和赵九,就像是他挥不去的跗骨之蛆。
  
  他亲眼看到几乎半瘸着腿的赵九是怎么杀人的。
  
  那种熟练、冷静和没有一丝怜悯的杀戮,是他从未见过的果决。
  
  要想在这个年纪成为这样的人,一定不可能是练出来的。
  
  是天生的。
  
  是藏在骨子里的狠辣。
  
  对自己,对别人,对生活,对死亡。
  
  同样狠辣。
  
  这两个人,他都不敢杀。
  
  他手里的弩在发出去的那一瞬间,另一个人的刀一定会在他搭起第二支箭的同时,刺入他的胸口。
  
  他没有信心殊死一搏。
  
  曹观起那句鬼话,像一根淬了毒的牛毛细针,扎进了他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
  
  这支箭,只能是悬在头顶的剑,一旦落下,他就失去了最后一张能保命的底牌。
  
  可若不杀……
  
  这死门之后,会是什么?
  
  是更深不见底的渊,还是另一座烧得更旺的窑?
  
  他如今是众矢之的,所有人都知道解药在他身上。
  
  留在此地,等那些人从恐惧中回过神,因彻底的绝望而生出疯狂时,他会被活活撕成碎片。
  
  老人常说,未知的鬼,总比看得见的狼更吓人。
  
  他进退两难。
  
  他不想第一个进去。
  
  但他非去不可。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角落里飘来,气若游丝,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是曹观起。
  
  他那张俊美却森然恐怖的脸上,竟挤出一个快意的、残忍的笑。
  
  “姜东樾……”
  
  他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这无常寺的香火……你接得住吗?”
  
  他顿了顿,似乎在喘气,又像是在欣赏姜东樾的脸色。
  
  “你不是要带大伙儿……活下去吗?”
  
  “怎么,这就不敢走了?”
  
  姜东樾的脸色,在烛火下青白交加,煞是好看。
  
  他猛地转头,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住曹观起,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可他终究没动。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那支对着裴麟的弩箭移开了。
  
  他选了。
  
  他将那个装着解药的玉瓶,极为珍重地揣进怀里,贴着心口放好。
  
  动作像是在安放自己下半辈子的身家性命。
  
  然后他站直了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恐惧与慌乱,都一并压下去。
  
  玉瓶贴着心口,是温的。
  
  可那股子暖意,像是被一层更厚的寒气给死死挡在了外头,渗不进去。
  
  姜东樾的视线,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刮过洞里每一张跪伏的脸。
  
  绝望,恐惧,麻木。
  
  这些人的脸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他现在最需要的一样东西。
  
  一个台阶。
  
  一个能让他把所有人都重新踩回脚下烂泥里的台阶。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裴麟身上。
  
  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往下移。
  
  落在了那个死死攥着裴麟裤管,浑身抖得像是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的小小人影上。
  
  裴江。
  
  裴麟的弟弟。
  
  姜东樾那根一直紧绷的心弦松了。
  
  他甚至轻轻舒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牵了牵,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笑。
  
  他找到了。
  
  找到了这洞里,最软的那根骨头。
  
  也是此刻,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没说话。
  
  只是动了动。
  
  一个很慢的动作。
  
  手中的强弩,缓缓调转了方向,那支淬着死亡寒意的箭矢,离开了裴麟的眉心。
  
  转而遥遥对准了那个连哭声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的孩子。
  
  一瞬间,整个石洞的空气,都像是被人抽干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裴麟的整个身子,在那一瞬,骤然僵直。
  
  像是有人拿一根烧红的铁钎,从他天灵盖直直地捅了进去,一股子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杀气,从他身上炸开,洞里的火光都跟着晃了晃。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被血色一点点浸染、填满。
  
  他死死盯着姜东樾,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冰碴子:“你找死。”
  
  姜东樾笑了。
  
  他喜欢看裴麟这副恨不得生吞了他,却又不得不死死忍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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