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博弈 (第1/2页)
甬道里的风,就像一个被掐断了喉咙的死人。
死一样的寂静。
寂静,有时候比最喧闹的厮杀更可怕。
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死的是谁。
先前还为了一点彩头争得唾沫横飞、脖颈涨红的几位无常寺地藏,这会儿都像是乡下庙里淋了雨的泥菩萨。
嘴张着,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一个个成了哑巴。
他们的眼珠子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摁在眼眶里,直勾勾地,盯着深渊下那一方被烛火照亮的血地。
一截冰冷的刀尖,就这么从裴麟滚热的心口里钻了出来。
然后他们看见了赵九。
他就那么从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旁走过,脚步很慢,姿态很悠闲,仿佛不是走过一片血泊,而是走过自家洒满了月光的后院。
逍遥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当惊愕来得太快,太扭曲,笑意就会被活活掐死在脸上。
邢灭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道极细微的缝。
缝隙里透出来的,不是惊,也不是怒。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像个自诩算无遗策的棋手,在落下最得意的一子时,棋盘却被一只脚从底下狠狠踹翻。
满盘的棋子,连同他那颗装满了阴谋诡计的脑袋,都被人一并踹进了泥里。
不知所措的茫然。
朱不二那张因得意而涨成的脸,颜色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那双本就小的绿豆眼,此刻死死瞪着下方,嘴唇哆嗦得厉害。
不知是在念叨着什么神佛,还是在咒骂着什么鬼祟。
唯独曹观起。
这个瞎子,脸上那份温和得像是春风拂面的笑意,从头到尾未曾有过半分改变。
他似乎早已猜到了一切。
他甚至还微微侧过头,用那双空洞洞的眼眶,望向了邢灭的方向,嗓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像是替老友惋惜。
“看来你的刀,要输给我了。”
邢灭的身子,猛地一震。
像是从一场走了神的大梦里,被人一巴掌给扇醒了过来。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腰间那把刀。
这把刀陪了他三十年,斩过叛将的头颅,也挑过敌寇的帅旗,是他半辈子的荣辱。
当年为了这把刀,他是第一个杀进皇宫的。
可此刻他看着这把刀,眼神却像一团乱麻。
他忽然觉得,这把刀,很陌生。
逍遥的目光,从邢灭那张比死了老子还难看的脸上缓缓移开。
他没有再去看任何人,只去看那个一直靠在墙边,有一口没一口喝酒的青衣女子。
他的眼神变了。
再没有看热闹的嘲弄,也没有幸灾乐祸的火焰。
只剩下一种忌惮。
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牌桌上,看似是他们三个地藏使在斗。
可真正的庄家,却从来没有上过桌。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那儿喝酒。
红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此刻像是两团幽幽燃烧的鬼火,锁住了下方那个叫赵九的男人。
她忽然觉得,曹观起那句疯话,或许……真的不是疯话。
死门中,寂静。
裴麟死了。
死得太安静,也死得太没道理。
他那双到死都没能闭上的眼睛里,凝固着两种东西。
一种是对姜东樾的愤怒。
另一种,是对赵九那一刀的、全然无法理解的错愕。
裴江就跪在他哥哥的尸体旁。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
他只是用一双空洞洞的,像是被人掏空了魂儿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张他从小看到大最熟悉不过的脸,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失去活人的血色,变得冰冷,僵硬。
那股子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的、足以将人彻底淹没的悲恸与绝望,像是一座看不见的大山,死死地压着他的脊梁骨,让他连一滴眼去都流不出来,甚至连喘气都忘了。
赵九弯下腰,将那把掉在裴麟身旁的刀捡了起来。
他提着那把尚在滴血的刀,朝着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方向走去。
桃子。
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影子一样,安静地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女人。
当她看见赵九提着刀朝着自己走过来时,那双一直战战兢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涟漪。
极致的警惕。
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身子微微弓起,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赵九的脚步很慢甚至有些拖沓。
他那条伤腿,每一步,都像在拖着一条看不见的铁链,在死寂的空气里,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在离桃子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很讲究。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距离。
一步之差,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的目光越过了桃子的肩头,落在了她身后那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上。
那具尸体倒地的姿势很奇怪。
像是被人从正面一击毙命,可脖颈处却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
赵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懂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动作。
他将手里的刀,朝着桃子缓缓地递了过去。
刀柄在前,刀尖在后。
那是一个完全不设防的姿态,近乎于一种江湖人最忌讳的缴械。
桃子的瞳孔收缩。
她死死地盯着那把刀,又死死地盯着赵九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
她想不通。
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九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眼睛,像是穿过了这片囚笼的穹顶,望向了那片更深沉、更遥远的、连烛火都无法照亮的黑暗。
他知道那里有一双眼睛。
一双虽然瞎了,却比这世上任何一双眼都看得更清楚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一定也正看着他。
赵九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像一层被微风吹皱的春水,却让他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多了一丝活人该有的生气。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答桃子的疑问,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更像是在回答那个高高在上的、看不见的看客。
“但总觉得……这条贱命,不该就这么折在这儿。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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