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落花凋敝忍凝眸 (第1/2页)
却说萧绰射杀胡不常后,又有不少五仙教的贼众,自太子山的西南小径稀稀疏疏而下。这群贼子甫一下山,便被山下守军一拥而上,以绳索缚之。其间更有诸多未能逃脱者,或在洞窟深处,或在崇山峻岭之间,葬身于熊熊烈焰之中。
王冀见状,心中不由泛起一丝不忍。他回忆起穿越之前看过的一出京剧,乃是演绎赤壁鏖兵之事。剧中诸葛亮有唱词云:“曹阿瞒虽然横暴恣睢,其麾下亦皆是赤子儿郎……”王冀思忖:“这群被‘狐、黄、白、柳、灰’五仙所掳的‘弟马’,岂不也是受妖术迷惑的无辜之人?若有机缘,自当网开一面,饶他们性命。”
耶律休哥遂命人清点降匪人数,不过区区七十六人而已;而被射杀的,有十六人。依喜哥昔日所言,此山中当有五仙教弟子八百之众,耶律休哥便询问这些降匪,其余七百余众何在。
降匪答道,死于洞窟窒息者有二三十人;葬身火海者逾百人;因下山逃命,被五位长老斩杀者又有十余人;至于其余弟子,皆逃往山中最为开阔却又最为隐秘之处——“聚仙洞”去了……
却说这山火之烈,竟足足肆虐了两日两夜,直至一场倾盆暴雨骤然而至,方才将那山火浇灭。在这火光冲天的两日里,又有五十余名教众耐不住煎熬,从山上踉跄逃下,乞求归降。据这些归降之人所言,那聚仙洞内的情形已是惨不忍睹,教众们或因抢夺饮水、食物而大打出手,或因是否下山归降之事意见相左,竟已开始自相残杀,他们便是趁这混乱之际,逃离了那血腥之地。
韩德让眉头紧锁,沉声问道:“那五位教主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勾当?”
归降的教众面露惧色,颤声道:“五位教主正依据教规,对那些心生归降之念的教众进行处置……”
王冀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他们究竟是如何处置的?”
归降之人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依照教规,那些心怀二意的教众需先跪在五位仙家的牌位之前,将自己的罪过一一陈述;随后,便由其他弟子站出来,痛斥他们以往的不忠言行,或齐声加以声讨;最后,再由胡教主亲自选派执法弟子,将他们一一处死,以儆效尤……”
耶律斜轸望向王冀,问道:“如今山火既灭,是否即刻下令士卒,上山剿灭那余孽残匪?”
王冀眉头微皱,反问耶律斜轸:“我军粮草,尚能支撑几日之需?”
耶律斜轸沉吟片刻,答道:“十日之粮,应是绰绰有余……”
王冀闻言,缓缓摇了摇头,道:“守住那下山各路要口,以逸待劳,本是上策无疑。但奈何我军粮草短缺,难以为继……唯有强行攻山,速战速决。”
耶律休哥闻言,不禁疑惑道:“十日之粮,怎算短缺?”
王冀叹了口气,解释道:“归降之人日益增多,难道不该分予他们口粮?再者,我军无论是重返辽阳府,还是直奔幽都,皆需十余日行程。如此算来,沿途粮草亦需筹措……”
萧思温闻言,狠声道:“要不然,便将这些归降匪众,尽数斩首?”
萧绰闻言,急忙抢话道:“父亲万万不可!若杀归降之人,此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必将人心尽失。他日作战,谁人还愿归顺于我军?”
萧思温闻言,微微颔首。耶律休哥却转首向萧绰问道:“方才箭矢如电,取胡不常性命者,乃是你也;而今面对降卒,不忍痛下杀手者,亦是你也。你这小姑娘,心中到底是狠绝还是慈悲,倒教我糊涂起来了!”
萧绰道:“我诛胡不常,实属无奈之举!彼时若不除此人,何以立威,令降匪俯首听命?山下降匪渐众,若有人振臂一呼,此地唯我五十精兵,何以御之?故而,彼时非杀不可!然则,今时这些降匪已心甘情愿受缚,既已归顺,苍天有好生之德,又岂能妄开杀戒?我既非好杀之徒,亦非滥施慈悲之辈,不过是依势而行,权衡利弊,做出决断罢了!”
耶律休哥复道:“那胡不常虽拒不归降,但其视死如归,铮铮铁骨,不失为一条好汉!如此英雄,难道你心中竟无半分敬重?”
萧绰道:“胡不常这等英雄,我自是敬重有加!然而,不能因我一人对其之敬重,便让五十名士卒陪葬!他既视死如归,我便遂其心愿,于他而言,亦是荣耀!于我而言,首要之务,乃是保我契丹勇士的性命!”
耶律斜轸、韩德让、王冀、张嫣等人听罢萧绰与耶律休哥之争论,心中皆暗自赞叹:“萧绰这年仅十岁的女娃,委实非同小可!”
又过了顷刻,王冀见无人再下山归降,便下令道:“八个路口的士卒,除留二十人看守降众外,其余人等,一同攻上山去!”言罢,喊杀之声四起,一众将士如潮水般涌向太子山,直奔那聚仙洞而去。
上山之后,王冀暗自思量:“人之性命,本是这世间最为绚烂之花朵;而今这些匪类命丧黄泉,虽是自食恶果,却也叫人心生怜惜。纵是山野荆棘,也曾承朝露而绽紫蕊;即便腐木毒蕈,亦怀向光伸展之愿。《金刚经》云‘如梦幻泡影’,然这血色霜刃下的残躯,分明是佛前坠落的优昙婆罗。”
且说这王冀,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时常连落花凋敝之景都不忍凝眸观看,更何况是活生生的生命消逝在自己眼前呢?此刻太子山巅横陈的尸骸,在他眼中俱化作被风雨打落的千瓣牡丹——那仰面僵卧的虬髯大汉,恰似遭马蹄践踏的姚黄魏紫;蜷缩石缝的年轻教徒,恍若零落成泥的绿萼残英。山风掠过未闭的双眼,掀起睫上冰晶如露珠滚过花瓣。
他俯身拂去某具尸身眉间霜雪,忽见死者掌心紧攥的铜铃,铃舌上犹沾着香灰。这微末细节令他想起《洛阳伽蓝记》中“一花一世界”的禅语——纵是恶徒,亦曾在佛前焚香祈愿,或许为病母求过药,为稚子许过平安。血迹蜿蜒处,几只寒鸦正啄食散落的干粮碎屑,恍如《诗经》里“黄鸟于飞,集于灌木”的安详图景,与满地狼藉形成诡谲对照。
旁有断剑斜插焦土,刃上凝着暗红花汁,恰似墨客笔洗中未调匀的胭脂。王冀忽忆起前些时日,自己为灰天蚕所伤,张为自己擦拭鲜血,素手被浸透的殷红绡帕。那时张嫣对自己说:“公子看这血色,与山间枫叶孰艳?”而今满山猩红,却无人在耳畔轻问。
王冀凝眸转瞬,发现岩缝里挣扎的半枯野菊,五片残瓣犹自朝着落日方向伸展。这景象令他倏然落泪——佛陀割肉喂鹰时所见饿殍,大抵亦怀着此等向光而死的悲壮。他解下狐裘覆住那具最年轻的尸体,恍若为早夭的蓓蕾掩上最后一抔春泥。
张嫣瞧出了王冀的心绪,轻声劝慰道:“冤家莫要太过哀伤!倘若这些贼人不除,日后必定为祸四方,令更多无辜之人惨死……”言罢,她牵起王冀的手,温柔地摩挲着。
在一名降匪的引领下,三百余军士寻得了聚仙洞的洞口。那洞口颇为宽敞,足以容得十余人并肩而入。只是洞门紧闭,洞内情形无从窥探。
王冀问那降匪:“聚仙洞共有几处出口?”
降匪答道:“共有两处。此处为正门,另一处出口,直通‘三才洞’——也就是五位教主清修之所的内室……”
于是,王冀留下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萧思温三人,率二百兵士镇守聚仙洞正门,并嘱咐道:“可命士卒于洞口堆起干柴,然后点火;一旦洞门开启,只管放箭……”
原本,王冀还欲留下萧绰,但萧绰执意要随韩德让同行,王冀无奈,只得带着萧绰,率领百余军士,探寻那“三才洞”去了。
仅须臾之功,王冀、张嫣等众人已迂回到“三才洞”的洞口。王冀正欲推门而入,却被张嫣一把拽住,轻声道:“冤家且慢,小心机关陷阱!”
韩德让闻言,则将惊霜剑横在那降服匪徒的脖颈之上,语气冰冷如霜:“开门!”
那匪徒战战兢兢,双手推开洞门,只见洞内空荡无人。韩德让押着匪徒当先而行,萧绰紧随其后,王冀与张嫣则引领军士步入洞中。一股莫名之气扑鼻而来,这气味令王冀很是熟悉,王冀便心生回忆——忆及穿越之前,他曾于一位被“仙家”掳为“弟马”的大学同学的家里,嗅到过此等气息,正是“出马仙”特有之异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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