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皇帝的新想法,太多了... (第2/2页)
他没有坐龙辇,也未摆出全副的帝王仪仗,仅身着一身亲王常服在锦衣卫的护卫下走上了高台。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被风霜刻满了印记的脸,看着那一双双既敬畏又充满希望的眼睛,心中感慨万千。
皇帝没有长篇大论,即刻让身边的太监将一份盖有“皇帝信宝”的租契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看,而后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诸位乡亲,朕乃大明天子。朕知道,尔等祖祖辈辈,皆为农人,以土为本,却始终不得温饱。尔等流汗最多,得粮最少。今日,朕在此,便是要为尔等,立下一个新章程!”
他的声音回荡在田野之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契,名为‘皇庄租契’。白纸黑字,盖有朕的宝印!今日当着诸位父老的面,朕金口玉言:自今日起,尔等不再是谁家的佃户,更不是谁家的私仆!尔等,皆是朕的子民,是耕种皇家田庄的‘皇庄之农’!尔等为朕耕种脚下这片官田,所产之粮,朕与尔等,三七开分!尔等得七,朝廷得三!”
三七开?东家三,佃户七?
这……这是皇爷亲口说的?
他们没有听错吧?
几百年来,最好的年景能与东家对半分,便已是天大的恩德!
更多的时候,是交完五成、六成的地租,再被各种苛捐杂税刮一层皮,到手之粮,所剩无几!
“不仅如此!”朱由检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凡领此契者,朝廷一体配发农具、良种!家中若有蒙童,可入皇庄义学,免束脩!若遇天灾,朝廷必开仓赈济,不使一人流离!尔等的本分只有一个,便是为朝廷,也为尔等自家,好生种地,多打粮食!”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
“从今日起,无人再敢随意欺压尔等,无人再敢夺尔等活路!因为,给尔等撑腰的,是朕!是这整个大明朝廷!”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叩拜与欢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数的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跪倒在地,向着高台上的那个身影,虔诚地叩拜。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变法”,也不懂什么叫“国策”,但他们听懂了“三七开”,听懂了“朝廷撑腰”。
在这最朴素的认知里,这位年轻的皇帝,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真正为他们这些草民做主的大青天!
民心,这股无形却又最磅礴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牢牢地凝聚在了皇权的周围。
仪式开始,数千名百姓排着队,在一个个书吏的指引下,郑重地在租契上按下了自己的红手印,领取了那份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契约。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数代人从未有过发自内心的笑容!
……
夜,深了。
行在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春夜的凉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带着阵阵花草的清香。
户部尚书毕自严躬身站在巨大的江南舆图前,向朱由检做着最后的汇报。
他手中的那份总结陈词,写满了这短短二十余日来的奇迹。
“陛下,截至昨日,苏、松两府清丈田亩、补缴税款之事,已基本尘埃落定。共计清出隐匿田亩九十余万亩,追缴、罚没历年欠税,折合白银,共计……一千七百八十万两!粮食两百三十万石!”
即使已经亲自核算过多次,毕自严在念出这个数字时,这位掌管大明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声音依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一千七百八十万两!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去年大明全国一年的国库存银收入,刨除各种截留损耗,真正入库的,尚不足五百万两!
如今,仅仅江南两府之地,二十日之功,便获得了三倍于全国一年之岁入!
这是何等恐怖的财富,何等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
朱由检听着汇报,脸上却并无太多激动之色,似乎这天文数字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毕卿,这些银子和粮食,只是第一步。”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钱粮入库,只是解决了饥饿。朕要的,是让大明,强壮起来。”
毕自严心中一凛,作为户部主官,他立刻明白,陛下要有更大的动作,连忙肃容道:“请陛下示下。”
朱由检的手指点在了舆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河道网络上。
“以工代赈。江南水网密布,正值春夏之交,雨水渐多。用我们新收的粮食和银两,在整个江南,大举兴修水利。清理河道,加固堤坝。雇佣那些流民和无地的农民,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活干。如此,既可安定民心,又能为来年农业增产打下根基。一举两得。”
毕自严点头称是,此乃经世济民的王道之举,他身为户部尚书,自然赞同。
接着,朱由检的手指又移到了一旁,语气却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朕意,在江南临时设立‘税巡司’。从此次行动得力的锦衣卫缇骑与新军锐士中,抽调精干人手,仿照北镇抚司之制,不归都察院,不归你户部,独设一衙,直属于朕!”
“其职权重在巡查南方钱粮赋税、清缴隐匿、缉拿偷漏之徒。此事,必须立为定制,使之常态!朕不希望前脚刚走,后脚江南就故态复萌。”
毕自严心头巨震,如遭雷击。
税巡司!
这是一个只听命于皇帝的,拥有武装力量的“财税锦衣卫”!
这不只是要从根本上断绝百官与地方士绅在赋税上做手脚的可能,这更是要在他户部的传统职权之外,再架设一个不受任何节制的恐怖衙门!
皇帝口中冒出的那些新词、新章程,每一个都远远超出了他数十年财税生涯所积累的全部认知。
毕自严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精打细算了一辈子的老账房,却被要求去理解一本闻所未闻的天书。
他甚至无法将皇帝的话语完整地串联起来,因为前一个“以工代赈”带来的欣慰还没散去,后一个“税巡司”的颠覆性构想便已将他彻底砸懵。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知识匮乏和思维上的无力感。
毕自严下意识地躬下身,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几张折迭整齐的宣纸,又摸出了一支小巧的物事——那是一支用细竹管包裹着石炭粉碾压而成的“炭笔”,正是陛下交由内廷匠人研制出的新奇玩意儿,专门用来快速记事。
他已顾不得什么尚书体面,将宣纸在舆图一角铺开,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开始记录。
毕自严不敢相信自己的记性,他必须将皇帝的“最新指示”一字不差地录下,否则回去之后,恐怕连圣意的三成都理解不了。
皇帝这些新想法,太多了!
多到让他这个户部尚书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然而,写完之后,毕自严看着纸上那清晰的墨痕,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支无需蘸墨便能书写的炭笔,心中却又涌起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不得不承认,陛下捣鼓出的这些新玩意儿,这些闻所未闻的新章程…真是他娘的…太好用了!
毕自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写满字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袖中,仿佛那不是几张纸,而是他勉强跟上圣意的唯一凭据。随后,他对着朱由检,行了一个前所未有之恭敬的大礼。
“陛下……宏图伟略,臣……愚钝。臣必将圣意带回,反复揣摩,殚精竭虑,为陛下拟出章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次,他的话语里,少了几分豪情壮志,却多了数倍的沉重与踏实。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要将纸上这些惊世骇俗的文字变成现实,需要他付出多少心血。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