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章 还是要靠自己 (第1/2页)
饭后。
余老太太用一块褪色的蓝粗布手巾擦了擦嘴,眼神扫过桌上简陋的杯盘,平静地宣布道:“从明个儿开始,到半月后为止,每晚的晡食,加煮三枚鸡子。老大、老二,各吃一枚。余下一枚,你们众人分了添点滋味。”
“鸡蛋?”这声微弱的疑问几乎同时浮现在全家人的心头。那几只老母鸡下的蛋,平日可是家里的油盐细碎的唯一指望,谁敢奢想真落到自己嘴里?然而,这个乍听像是“改善伙食”的消息,非但没带来半分喜悦,反而像一块巨大的、浸透冰水的厚布,猛地捂住了所有人的口鼻。空气瞬间凝结成铁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几近窒息。
萧宁的心陡然一沉。他知道这颗石子投向了哪片死水。
??院试!??再过半月,就是大裕王朝三年两次的院试之期!只有闯过这道独木桥,才能摘取那顶最基础却也最难的“秀才”功名帽。这两枚鸡蛋,是祖母为即将踏上战场(考场)的两个儿子准备的最后一点滋补“弹药”。
??这是大伯萧伯度和父亲萧仲远——兄弟俩即将迈进的,第十一次院试考场。??
十年光阴,十度寒暑,十次折戟沉沙!
萧家祖上也曾煊赫一时,良田广厦。缘何短短二十载便潦倒如斯?这深不见底的穷坑,不就是被这“两位读书种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落榜的成绩单和昂贵的读书开销,硬生生刨出来的吗?
王氏脸上,那笑被愁纹彻底取代。
周氏抚着肚子的手微微发颤。
萧仲远低垂着头,眼底最后一点光亮都熄灭了,黯淡得像蒙尘的古陶。
可谁敢说?谁又敢在此时此刻,对着老余氏眼中那如同永不熄灭的炉火般熊熊燃烧的“桂榜高中、光宗耀祖”执念,泼下一瓢“算了、别考了”的冷水?
“娘……”大伯萧伯度干涩的喉咙滑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像拉破风箱般粗嘎。他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斩钉截铁的信念,尽管尾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儿子……儿子此番……此番必中!定要……定要为娘挣回脸面!”这话,他自己都忘了说过多少次。十年前的豪情早已被失败磨成粉末,只剩机械般的苍凉重复。
余老太太像是根本没瞧见满屋子绝望的气息和灰败的脸色,她脸上绽开极其真挚欣慰的笑容,眼神温暖得如同在看两颗稀世明珠:“莫要有压力,只管安心温书,仔细作答。前两夜哟,你们地底下的爹托梦给我了!”她语气神秘而笃定,“他老人家说啊,你们哥俩儿,今年时运到了!铁定是能中的!娘信他!娘对你俩……有万分信心!”
句句都是“莫要有压力”,字字都是“放宽心”。
可她眼中那殷切得近乎狂热的光芒,如两道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萧伯度和萧仲远的脸上、心上。无形的镣铐铐住了他们的呼吸,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窒息感,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相……相公,小叔,”王氏觑着婆婆的脸色,又看看自家男人那惨白的脸,怯怯地出声提醒,“该……该回房温书了……”
这声提醒如同特赦令。
“哎!这就去!”萧伯度几乎是弹了起来,声音干涩。
“是,娘!儿子这就去用功!”萧仲远也慌忙应声,紧跟着兄长逃也似的冲向属于他们那方苦读的小天地。
脚步声仓惶。
余老太太仿佛完成了一件心满意足的大事,疲惫而欣慰地长长叹了口气。
妯娌俩交换了一个复杂难言的眼神,默默起身。老余氏、王氏、还有扶着腰略显笨拙的周氏,默默地走到院子角落那副吱呀作响的老木织机旁坐下。织麻,这个枯燥却能换来零星铜板的活计,是贫苦人家农闲时的喘息之道。
萧宁、萧云、萧瑶儿三个小人儿,则被唤到近前,帮着娘亲和祖母做些分捡理顺麻线的轻省活儿。粗糙的苎麻线散发着干燥的气息,那织出的布匹,即便在市面上也最是廉价粗劣,一匹布也换不来几枚铜钱。然而对于摇摇欲坠的萧家来说,每一缕麻线,都如同捆扎在破船上的救命稻草。
萧宁的手指捻过粗糙的麻丝,目光掠过吱呀作响的旧织机,落在祖母稀疏花白的发鬓上,落在母亲周氏因孕育而沉重却难掩疲惫的侧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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