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金绣囚笼》(下) (第2/2页)
顾雪蓑?
霍斩蛟和沈砚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顾雪蓑明明就跟在他们的身后!眼前这个背对着他们、穿着灰袍的人是谁?
“顾……顾先生?”沈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下意识地回头。
真正的顾雪蓑,就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破烂的灰袍残片披在身上,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苍白如纸。他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背对他们的灰袍身影,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剧烈的震动!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深埋于久远记忆中的、刻骨铭心的惊悸!
前方的灰袍身影,就在沈砚回头确认、霍斩蛟惊疑不定、真正的顾雪蓑眼中剧震的这电光石火之间,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火光摇曳,终于照亮了他的脸庞。
一张属于顾雪蓑的脸!眉眼、鼻梁、唇形……甚至连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带着一丝疏离倦意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在这张脸完全转过来的一刹那,一种彻骨的诡异感,一瞬间hou住了霍斩蛟和沈砚!
那神情变了!
不再是顾雪蓑惯有的沉寂与疏离!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嘴角以一种极其夸张、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向上咧开,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嘲弄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兴味盎然!如同戴着一张完美却扭曲的面具!
尤其是那双眼睛,瞳孔深处,闪烁着绝非顾雪蓑所有的、一种狡黠、冰冷、如同狐狸般的幽光!
“嗬嗬……”
一声低沉而怪异的轻笑,从那张咧开的嘴里发出,在死寂的地窖里回荡,如同夜枭的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真热闹啊……沈公子,霍将军!”
声音竟也模仿得与顾雪蓑有七八分相似,但那腔调里的油滑和戏谑,却暴露无遗!
他无视霍斩蛟拔出的、指向他咽喉的漆黑刀锋(破岳刀锋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也忽略了沈砚眼中爆发的惊怒和警惕,更对身后那个真正的顾雪蓑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视若无睹。
“鄙人裴狐。”
假“顾雪蓑”微微躬身,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参加一场宫廷盛宴,但那咧到耳根的笑容却纹丝不动,反而显得更加惊悚!他抬起一只手,宽大的灰色袍袖滑落,露出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两指之间,拈着一张薄薄的、边缘烫着奇特银色云纹的黑色硬纸片。
他的手腕轻轻一抖。
那张黑色硬纸片,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稳稳地、不疾不徐地,旋转着飞向沈砚。
沈砚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入手冰凉坚硬,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黑色硬纸片上,用同样冰冷的银色线条,勾勒着三个龙飞凤舞、却透着一股森然鬼气的大字:“无面楼!”
在那三个大字之下,还有一行稍小的银色字迹,清晰无比:“三日后,子时三刻,朱雀楼顶,‘易容局’开!恭候大驾!”
落款处,没有姓名,只有一个用银线勾勒的、线条极其简练却又栩栩如生的狐狸侧脸!那狐狸眼微微眯着,嘴角同样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充满算计的弧度!
“裴狐……无面楼……”
霍斩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刀尖纹丝不动地锁定着假“顾雪蓑”的咽喉,全身肌肉紧绷如铁,战煞之气在周身隐隐翻腾!情报组织“无面楼”楼主,那个传说中,能“换脸即换命格”的千面人!
裴狐脸上的诡异笑容丝毫未变,仿佛霍斩蛟那致命的刀锋只是虚影,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仿制的灰袍袖口,动作从容得令人发指……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审视,扫过沈砚震惊的脸,掠过霍斩蛟暴怒的眼……最后,意味深长地落在了沈砚身后:那个真正的顾雪蓑的身上。
目光交汇。
真正的顾雪蓑,破烂的灰袍下,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翻涌起滔天的巨浪!震惊、痛苦、刻骨的恨意、甚至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死死地钉在裴狐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却挂着诡异笑容的脸上!
裴狐嘴角那夸张的弧度,似乎咧得更开了一些,无声地传递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他仿佛在用这张脸,对着顾雪蓑发出无声的嘲笑!
“嗬嗬……顾兄,”裴狐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是模仿顾雪蓑的腔调,但那油滑的尾音,却如同毒蛇的信子,“别来无恙?这‘见面礼’,可还……满意?”
每一个字,都像毒针,狠狠扎向真正的顾雪蓑!
话音未落!
裴狐的身影,就在霍斩蛟的刀锋、沈砚的注视、顾雪蓑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复杂目光之下,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开始扭曲、变淡!
不是速度太快留下的残影,而是他整个身体,连同那件灰色的长袍,都在原地迅速地淡化、透明!仿佛他本身就是一个虚幻的投影!
“站住!”
霍斩蛟怒吼一声,手中破岳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向前刺出!刀锋一下子穿透了裴狐那正在飞速淡化的胸膛!
然而,刀锋所过之处,空无一物!没有血肉的触感,没有阻力!如同刺入了冰冷的空气!裴狐的身影,在刀锋触及的一瞬间,彻底化作一缕淡淡的、带着脂粉香气的青烟,袅袅消散在死寂的地窖的空气中!
只留下他那最后一句,模仿顾雪蓑腔调、却充满恶毒戏谑的话语,如同幽灵般,在堆积如山的诡异纸兵半成品上空,幽幽回荡……
“三日后,朱雀楼顶……不见不散哦……”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一转眼间笼罩了整个地窖的深处!
霍斩蛟保持着刺出的姿势,刀尖悬在空处,脸色铁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沈砚死死捏着手中那张冰冷坚硬的黑色请柬,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请柬的边缘烫着的银色云纹,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猛地回头,看向顾雪蓑!
只见顾雪蓑依旧站在原地,破烂的灰袍残片,在死寂的空气中,无风自动。他微微仰着头,望着裴狐消失的地方,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沈砚的望气之瞳,却清晰地看到,顾雪蓑周身原本沉寂如死水的气运,此刻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疯狂地、剧烈地翻涌沸腾!无数混乱的、晦暗的、带着强烈诅咒气息的黑色气流,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尤其是心口的位置:那里,被破布掩盖的黑鸦咒纹所在之处,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如同北冰洋一样的冰冷暗芒!那暗芒剧烈地波动着,仿佛随时会冲破束缚!
顾雪蓑的身体在沈砚的注视下,开始极其细微、却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彻底激怒的……剧痛!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条绷紧如刀锋……
终于,顾雪衰那双沉寂如万载寒潭的眼眸,缓缓地、缓缓地低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一切情绪。他抬起手,不是去触碰心口那躁动的诅咒,而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耗尽全身力气的动作,轻轻拂了拂臂弯间,那块早已焦黑破烂的灰袍残片。
然后,他转向沈砚和霍斩蛟,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砂的石头上艰难地磨出来!
“走!”
只有一个字。
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玉石俱焚般的沉重和坚决!那心口被破布掩盖之下的黑鸦咒纹,仿佛回应着他的话语,幽光猛地一闪!
身后,堆积如山的纸兵半成品,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投下无数扭曲、怪诞、蠢蠢欲动的巨大阴影,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妖魔……
前方,是唯一的出口,却已被温府的追兵死死堵住!
三日后,朱雀楼顶,易容局。
裴狐的请柬冰冷地贴在沈砚的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