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剑起处 第一百章 南北双剑仙(4) (第2/2页)
缠绕在他身上的九道癸水锁链,也在这股恐怖的反震之力下,终于支撑不住,“嘭”的一声,寸寸断裂,化为精纯的水元精气消散在空中。
他一路倒飞出去数千丈,才勉强在虚空中踉跄着稳住身形,单手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变得急促而紊乱,那身玄色长衫上也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他那双一向冰冷空洞、仿佛映照万物终末的冰灰色眼眸中,此刻充满了清晰可见的剧烈波动——有硬撼天地之威受挫的震惊,有因一时不察落入算计的不甘,但更深处的,却是一丝豁然开朗般的了然。他仿佛从这“束缚”与“爆发”中,看到了自己寂灭剑道一直所忽略的某些东西。
云澜并未趁势追击,他缓缓散去那依旧散发着磅礴气息的万潮壁垒,身形重新落回听潮台上。
天青色的长衫在海风中轻轻飘拂,气息虽也有些起伏不定,面色微见潮红,但明显比远方狼狈的燕十三好了太多。他看着远处那个强撑着站立的对手,眼神复杂,缓缓开口道:“借了此地利,胜你半招。若非这提前布下的九渊锁仙阵,扰你心神,断你剑势,此战胜负……犹未可知。”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坦诚,一种对事实的陈述,更蕴含着对这位值得倾力一战的对手的尊重。
燕十三抬手,用指背狠狠抹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动作依旧带着北地狼王般的倔强与冷硬。
他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那双冰灰色的眼眸,在经过短暂的剧烈波动后,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只是那深潭之下,似乎多了一些沉淀下来的、更加复杂的东西。
他深深地看了云澜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对方此刻的状态、与这片大海融为一体的“势”,彻底印入脑海。
随后,他的视线扫过下方那片逐渐从狂暴中恢复平静、却依旧蕴藏着无穷生机与力量的浩瀚南海。
“输了便是输了。”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同寒铁交击,但若仔细品味,却能察觉到那冰冷之下,少了几分以往的绝对死寂与排斥,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迫接纳了某种陌生概念的复杂。
“你的潮生剑道,与这南海之势,结合得愈发完美了……近乎……道法自然。”
他顿了顿,微微蹙眉,似乎在仔细回味、剖析着刚才那一瞬间被癸水锁链束缚、又被磅礴大势击退的独特感受。
那不仅仅是力量上的冲击,更是一种道意层面的碰撞与启示。“这‘生’之力衍化出的‘缚’……这借势而发的‘爆’……其中蕴含的‘韧’与‘变’……”他喃喃低语,最终化为一句带着些许茫然,却又无比坚定的感悟:“亦是道。”
说完,他不再多言,仿佛多一个字都是浪费。
猛地转身,甚至没有再看云澜一眼,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比来时更为淡薄、却隐隐多了一丝难以捉摸韵味的灰白色剑光,撕裂尚在震荡的云气,向着来时的北方,破空而去,速度之快,竟似比来时更胜几分,仿佛急于回归那片属于他的冰原,去消化这一战所得。
云澜立于听潮台上,望着那道决绝的剑光如同流星般消失在天际尽头,久久不语。
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带来远方海啸平息的余波与浓重的咸腥气。他脸上并无多少胜利的欣然,眉头反而微微蹙起。
他知道,燕十三又有所悟,而且这一次的感悟,似乎触及到了其寂灭剑道某个关键的瓶颈。
下一次三十年之约,那位来自北地的对手,必将携带着更加可怕、或许更加完善的寂灭剑意归来,那时的战斗,恐怕会比今日更加艰难,更加凶险。
他低头,看向下方渐渐抚平伤痕、恢复那蔚蓝平静的海面,目光深邃。心中涌起的,并非得意,而是对大道无止境的深深敬畏,以及对那位在截然相反道路上孜孜以求、可敬又可怖的对手的复杂慨叹。
三胜三负。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两百年的交锋,早已超越了简单的胜负,成为了彼此道途上不可或缺的磨刀石,是劫,亦是缘。
下一次,又将是新的开始。
南海之滨,潮声依旧,起落不休,仿佛亘古以来就在吟唱,并将永远吟唱下去,这首属于两位绝代剑仙的、充满了宿命与轮回、寂灭与新生之意的、永无止境的战歌与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