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贺【万醉伊】盟主加更大章! (第2/2页)
“作死么!”西门庆心头无名火起,骂了一句,甩开大步便往里闯。守门的小厮见了他,扑通跪倒,舌头都打了结:“爹……爹回来了……”
西门庆理也不理,阴沉着脸,直扑前厅。还未到厅门,便听得里面隐隐有啜泣呜咽之声,更夹杂着妇人低低的劝解。他心头疑云更重,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厅堂。
好家伙!只见偌大前厅里,明晃晃点着十几支牛油巨烛,照得如同白昼。正当中地上,跪着七八个个血葫芦也似的人!
打头的是他绸缎铺子里专管苏杭采买的库管李三儿,后面两个正是大宅里心腹二管家来旺和来兴!三人身上衣衫破烂,沾满泥污血渍,脸上青紫红肿,嘴角开裂,尤其那来兴,一只胳膊软软耷拉着,显是折了。
七八个跪在那里筛糠般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他们的婆娘躲在外头不敢进来,声声低泣。
正上方交椅上,吴月娘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串佛珠。她身边侍立着新的大丫鬟小玉,也都吓得面无人色。
几人见西门大官人进来,纷纷行礼。
月娘一见西门庆进来,忙从椅子上起身,紧走几步迎上来:“官人!你可算回来了!”
西门大官人点点头,接着扫过地上三人,又落在月娘惊惶的脸上,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已成了实锤。他强压着火气,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怎地?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这深更半夜,摆的什么阵仗?!”
月娘低声指着地上三人道:“官人……祸事了!他们三个,被人劫了!”
“劫了?!”大官人沉声:“劫了什么!”
地上跪着打头的三人已是吓得魂魄还未归位,哆哆嗦嗦。那来旺二管家到底经办的事多些,强忍着恐惧和身上的剧痛,哆哆嗦嗦地抢着开口,带着哭腔:“爹……爹息怒!小的们该死!小的们奉爹的钧命,带着……带着那八百两雪花官银,去……去南边采买上等各色花样的上等缎子。”
来旺磕了个头,涕泪横流地接上:“爹啊……谁承想……走到离清河县南百里外的黑松林就撞上了一伙强人!”
来兴吊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声音嘶哑地补充:“那伙天杀的!!个个蒙着脸,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朴刀、铁尺!口……口口声声说‘留下买路财’!小的们……小的们哪敢抵抗?只求饶命啊爹!”
李三儿又抢过话头,捶胸顿足:“大官人!小的们……小的们也说了,这是西门大官人的货银,求好汉们高抬贵手……可……可那为首的强人说管你东门西门,爷爷们只认黄白之物!”
来旺哭嚎道:“他们把小的们拖下骡车,拳打脚踢,棍棒交加,八百两银子,连装银子的褡裢……都……都被抢了个精光啊爹!”
他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只把个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小的们没用!护不住爹的银子!小的们该死!该死啊!”
西门大官人走向座椅,香菱赶紧把坐褥扶正,金莲儿倒好凉茶,站在大官人身边,随时等取。
八百两!整整八百两白花花的银子!竟在这几个没用的奴才手里,被一伙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毛贼,如同儿戏般劫了去!
“你们带去的长随、脚夫,也有七八来号人!手里也不是烧火棍!就……就这么让人像撵鸡赶鸭一样,把八百两雪花银子劫了去?!”大官人冷笑。
几人面面相觑,只有不断的磕头。
西门庆点点头,面无表情:“你们这三个狗奴才!平日里吃我的,穿我的,养得你们膘肥体壮!临到用你们的时候,竟连八百两银子都护不住!还让人打了这副熊样回来见我?!我西门府上的脸面,都让你们丢丢尽了!”
跪在最前的来旺,忍着胳膊剧痛,哭丧着脸,声音嘶哑:“爹……爹容禀!不是小的们不拼命……实在是……那伙天杀的贼囚攮,忒也凶悍!他们……他们是骑着马来的!少说二三十来号人!个个蒙着脸,手里都是真家伙!…把小的们围在垓心,水泄不通!口……口里还嚷着……说他们是南边流窜过来的好汉,专劫富不仁……”
旁边的月娘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插话,声音带着忧虑:“官人……莫不是……莫不是那些造反的流贼?或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她捻着佛珠的手更紧了。
大官人摇了摇头,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他猛地朝外厉声喝道:“玳安!死哪里去了!”
小厮玳安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吓得一哆嗦,连滚爬爬进来:“爹!小的在!”
“去!把武丁头给我叫来!快!”西门庆声音不容置疑。玳安如蒙大赦,兔子般蹿了出去。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武松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如同一座铁塔,瞬间压住了厅内惶惶的气氛。他目光如电,扫过地上狼狈的三人,最后落在面色铁青的西门庆身上。他抱了抱拳:“东家,唤我何事?”
西门庆一指地上三人,寒声道:“武丁头来的正好!这三个没用的奴才,带着八百两银子去苏杭办货,在清河县南下五十里的黑松林,被一伙骑马蒙面的强人劫了!二三十多号人,自称南边流寇,下手狠毒!月娘疑是流贼或绿林,我却觉着都不像!你常在江湖走动,给爷我断断,这伙是个什么路数?”
武松浓眉一拧,大步走到李三儿、来旺、来兴面前,也不言语,只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们身上的伤势、衣物的破损痕迹。他甚至还俯身,用手指捻了捻来兴破衣上沾染的泥污,凑到鼻端闻了闻。厅内落针可闻,只听得他粗重的呼吸。
半晌,武松直起身,面向西门庆,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江湖经验:“东家,依武二看来,第一:绝不是绿林好汉!”
“哦?为何?”西门庆眼神锐利。”
武松指着地上三人,语气斩钉截铁:“绿林道上,但凡立了字号、占个山头的好汉,行事自有其规矩。无非两条路:
要么‘盗亦有道’,图财不害命!遇上行商旅人,劫了财物,若对方识相不抵抗,往往留几分余地,甚至丢下些许盘缠,让人能活着回去。这叫‘留条后路’,也是给自己积点阴德,免得官府死命追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身上的重伤:“要么,就是怕露了行藏,被官府鹰犬顺着藤摸到瓜!这等情形下,为了自保,心狠手辣些的,便会……灭口!干净利落,不留活口,让官府查无可查!这才是绿林里对付可能暴露自己踪迹的‘狠手’!”
厅内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月娘更是捂住了嘴,脸色更白。
“那……流寇呢?”月娘忍不住又问。
“更不可能是流寇!”武松断然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为何?”月娘问道。
“流寇?”武松冷笑一声,“那些乌合之众,裹挟流民,啸聚山林,打的是‘替天行道’或‘吃大户’的旗号,行事往往声势浩大,却杂乱无章。他们劫掠,只为裹腹、抢粮、夺兵器,目标多是富户庄园、官仓府库!”
“何曾见过流寇放着近处的庄子不抢,巴巴儿埋伏在官道旁,精准劫掠一支行商的骡队?还特意蒙面?还骑着快马进退有据?更口口声声指名道姓要寻大哥晦气?这分明是目标明确!绝非流寇散勇所为!”
武松毕竟混绿林好汉那一岔的,这一番剖析,条理清晰,掷地有声,听得厅内众人,包括大官人,都暗暗点头。
大官人的脸色更加阴沉,眼中寒光闪烁,:“既不是绿林,又不是流寇……却又这么目标明确..那就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寻仇?”
武松点点头,指着来旺折断的胳膊和这群人身上触目惊心的淤青:“东家请看!这伙贼人,下手狠毒,分明是存心让他们吃足苦头!可偏偏……又留了他们这些人回来报信!这算哪门子绿林规矩?这‘只伤不杀’,还特意留他们回来传话……哼!”
他重重哼了一声,眼中寒光四射:“这分明是故意为之!就是要让东家知道,是他们干的!就是要让东家看着这群人被打残的奴才,心头窝火!就是要……打东家的脸面!”
大官人目光如刀子般剐向地上三人:“狗奴才!你们可听到了?再给仔细想想!那伙贼囚攮,身上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脸蒙着看不见,手上呢?口音呢?一丝一毫都别漏掉!”
三人唬得魂灵儿出窍,筛糠也似地抖,只顾磕头如捣蒜。
那来旺到底是个伶俐虫儿,忍着棒疮钻心的疼,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猛地想起一桩事,哭丧着脸叫道:“爹!爹!我的亲爹!小的……小的想起来了!那伙天杀的强人厮打时,袖管子甩动……露出手腕子……那皮肉上,青黪黪、花剌剌的,刺着些兽不像兽、鬼不像鬼的玩意儿!好不腌臜!”
旁边的李三儿被他一点,也如同抓着了救命稻草,急声道:“是极!是极!爹您圣明!小的也听着了!那帮贼男女呼喝起来,腔调儿杂得如同骡马市!甚么‘直娘贼’、‘入你娘’的汴梁官话,也有‘丢那妈’的南蛮腔。”
“还夹着些俺们听不真切的鸟语……听着……听着既不是俺们清河县地道的泥腿子腔,也不像纯粹外路来的生客!”
来兴也忙不迭补充,声音带着后怕的颤儿:“爹,这群人进退像演练过千百遍!咱家护院兄弟,平日里也算条汉子,可在那等配合下,竟如同纸糊泥捏的,端的不是寻常人!”
“青黪刺字……八方杂腔……进退有度!”大官人低声说道。
这等路数,在如今这世道,可就透着些官面上的腥膻气了,寻常毛贼哪来这等章法?
他和武松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