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集:辕门请赏 (第1/2页)
铁壁关的冬日难得放晴。晨光穿透薄云,洒在城墙上那些尚未清理干净的箭孔与刀痕上,将斑驳的血迹映成浅褐色的印记。辕门前的空地上,却没有半分暖意——香案高踞于三层石阶之上,案上摆着青铜酒樽、牛羊祭品与象征军威的令旗,旗面绣着“李”字的玄色大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边角处还沾着响水河战役的暗红血渍。
三百名披甲甲士分列两侧,玄铁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手中长枪的枪尖斜指地面,枪缨红得像燃着的火。将士们屏息而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有甲片偶尔碰撞的“叮”声,在空旷的广场上格外清晰。镇远大将军李崇韬端坐于帅案之后,他今日换了一身新制的明光铠,甲片上的鎏金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腰间佩剑的剑鞘镶嵌着七颗东珠,每一颗都象征着他过往的战功。他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下方肃立的将士时,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
今日,是响水河大捷的论功行赏之日。
关隘内外,只要未轮值的将士,几乎都挤在辕门两侧的观礼区。有人踮着脚往前凑,有人扒着同伴的肩膀张望,还有的新兵攥着衣角,眼中满是向往——论功行赏,是边军最庄重的仪式,也是每个士兵梦寐以求的荣耀。无数道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最终都牢牢锁定在受赏队列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上。
上官悦垂眸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军服袖口的补丁。她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校尉军服,左臂因为之前的刀伤尚未痊愈,还吊着布条,伤口在甲片的摩擦下隐隐作痛。可比伤口更痛的,是她紧绷的神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敬佩,有羡慕,还有几道隐晦的审视,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她知道,自己的崛起太快了。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跳荡营小卒,到凭借“飞降奇袭”一战成名,再到今日站在受赏队列最前,这一切都透着“反常”。底层将士或许只当她是“天纵奇才”,可那些身居高位的将领和文书,绝不会轻易相信“运气”二字。尤其是即将到来的军籍核验,更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她悄悄摸了摸藏在衣襟内侧的军籍文书——那是孙瘸子当年用粗麻纸伪造的,上面写着“陈悦,黑山坳村人士,年十七,父陈老汉,因父年迈,代父从军”,文书右下角盖着一个模糊的乡勇印章。当年在跳荡营,这文书能蒙混过关,是因为底层营队文书混乱,没人细查;可今日,在辕门之上,面对执掌军籍档案的书记官,任何一个细节的破绽,都可能让她身份暴露,落得“欺君罔上”的死罪。
“开始叙功!”司礼官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穿着红色的官袍,手持鎏金令牌,声音洪亮得像撞钟,瞬间打破了广场的寂静。
受赏的将士们按照军衔高低,依次上前。第一个上前的是前锋营的王都尉,他在响水河战役中率领三百精锐攻破营墙,身上还缠着未拆的绷带。书记官接过他的军籍文书,对照着名册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李崇韬亲自将一枚“忠勇校尉”的令箭递给他,又赏赐了五十两银子和五匹绢帛。王都尉跪地谢恩时,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抖,观礼区传来一阵低低的欢呼。
接着是一名叫赵二的伍长,他在焚烧波斯粮草时,亲手点燃了最大的一个粮草垛,脸上被火烧伤了一块。书记官核验文书时,发现他的军籍上写着“年二十五”,可他看起来却像三十岁,便多问了一句:“你这年纪,怎与文书不符?”赵二挠了挠头,憨声道:“回大人,俺从军时虚报了两岁,怕年纪小不收俺。”周围将士都笑了,李崇韬也摆了摆手:“杀敌有功,些许小事,不必计较。”赵二捧着赏银,乐呵呵地退了下去。
上官悦的心跳随着队列的缩短,一点点加快。她看着前面的将士或喜或敬地退下,手指攥得越来越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能看到书记官的侧脸——那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吏,头发已经花白,戴着一副铜框眼镜,每核对一份文书,都会用毛笔在名册上细细勾画,动作严谨得近乎刻板。他身边的书吏捧着厚厚的军籍档案,每一份档案都用红绳捆着,上面标注着所属营队和年份。
终于,前面的将士都受赏完毕,广场上只剩下上官悦一人。
“校尉,陈悦,上前听赏!”司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更洪亮,带着几分刻意的强调。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吹过旌旗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所有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上官悦身上——观礼区的将士们伸长了脖子,想看清这位“飞天校尉”的模样;帅案后的李崇韬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她身上;两侧的甲士也悄悄抬了抬眼,好奇地打量着她。
上官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她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上石阶——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脚下不是石板,而是刀尖。她能感觉到书记官的目光已经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像带着钩子,从她的头发、脸,扫到她的手、脚,似乎要把她的每一处都刻在心里。
走到帅案前,她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刻意压低了嗓音,让声音保持着少年特有的清朗,却又带着几分沙哑(那是连日操劳留下的痕迹):“末将陈悦,参见大将军!”
“核验军籍。”书记官上前一步,伸出手,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书吏立刻从档案中翻出一份文书,递到书记官手中。上官悦也从衣襟内侧取出自己的军籍文书,双手奉上。书记官接过两份文书,将它们并放在一起,戴上铜框眼镜,仔细比对。
广场上静得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上官悦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书记官的手——那双手布满了老茧,指关节有些变形,此刻正拿着文书,一点点比对上面的字迹。
“陈悦,黑山坳村人士,年十七,代父陈老汉从军……”书记官轻声念着文书上的内容,念到“年十七”时,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再次落在上官悦的脸上,“你这面相,倒不像十七岁的少年。”
上官悦的心猛地一沉,连忙解释:“回大人,末将自小在山里长大,风吹日晒,故而显得老成些。”
书记官“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而是继续比对文书上的画像。军籍文书上的画像是用墨线勾勒的,极其粗糙,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圆脸,浓眉,下巴上有一颗痣。书记官拿着文书,凑到上官悦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文书上的画像,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这下巴上的痣,文书上画的在左边,你怎么在右边?”
上官悦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忘了这茬!当年孙瘸子伪造文书时,随手画了颗痣,她当时也没在意,没想到今日竟成了破绽!她大脑飞速运转,急中生智道:“回大人,末将之前与波斯人作战时,被刀划伤了脸,痣被伤疤盖住了,后来伤疤脱落,痣就好像移了位置……”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那里确实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在响水河战役中留下的。
书记官盯着她的下巴看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伤疤的真实性。广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观礼区的将士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停下议论,好奇地看向这边。帅案后的李崇韬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王书记,您这是在查案,还是在叙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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