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集:秘练铁骑 (第1/2页)
铁壁关的风,从来都带着股子不驯的野劲。十月的黄沙被卷得漫天飞舞,打在校场边缘的旌旗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像是无数双无形的手,正扯着那些染着猩红流苏的旗帜,要把它们从旗杆上硬生生撕下来。上官悦立在点将台西侧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黄铜令牌——令牌是李崇韬昨日刚给她的,正面刻着“斥候统领”四个字,边缘还带着新铸的冷硬棱角,硌得掌心微微发疼。
她的目光越过翻飞的旌旗,落在台下那个身着西域皮甲的汉子身上。阿史那鲁,西域最大商队“金驼商盟”的首领,据说此人十三岁就跟着商队走丝绸之路,二十岁时单枪匹马杀退过十三个马贼,一双眼睛锐利得能穿透风沙,此刻正死死盯着她手边木案上那卷蓝布封皮的书。
那是《古代骑兵战术图解》,是她穿越前随手塞进背包的参考书,封面边角已经被风沙磨得发毛,书页间还夹着半片现代超市的购物小票——她一直没舍得扔,那上面印着的“牛奶买二送一”字样,是她与那个世界仅存的联系之一。
“姑娘,”阿史那鲁的声音打破了校场的寂静,粗犷的嗓音里裹着西域特有的卷舌音,像是砂纸在磨木头,“你说要与我商讨骑兵战术,却拿这么一卷连书名都透着古怪的册子出来——莫不是觉得我阿史那部族的男儿,连自家的战法都学不明白,要靠一个中原女子来教?”
他说着,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那把刀的刀柄是用骆驼骨做的,顶端镶嵌着一颗青绿色的松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校场四周的气氛瞬间僵住,李崇韬身边的副将陈琰悄悄往前挪了半步,手按在剑柄上,目光警惕地盯着阿史那鲁带来的那十几个西域护卫——那些人个个身材高大,穿着鞣制的牛皮甲,靴筒里都插着短匕,手指不停地在马鞍上敲击,显然也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上官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战术交流。铁壁关地处西域咽喉,李崇韬一直想拉拢阿史那鲁的商队——他们不仅有最精锐的护卫骑兵,还掌握着西域各国的情报网,更重要的是,商队手里有一条能绕过沙漠的秘密商道,若是能借这条道运送粮草,对守军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可阿史那鲁此人素来高傲,此前李崇韬派了三个将领去谈,都被他以“战法不合”为由拒了。
她上前一步,伸手拿起那卷兵书,指尖拂过封面上的磨损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首领说笑了。阿史那部的骑兵之术,在西域是出了名的——去年你们在焉耆城外,以三百骑破柔然八百人,用的‘驼阵诱敌’之法,连我大唐的边军将领都在传扬,我怎敢轻视?”
阿史那鲁的眉头微微松了些,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挪开了半寸。上官悦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只是兵法之道,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我前几日派斥候去关外侦察,发现柔然的骑兵布阵变了——他们不再是以往的一字长蛇阵,而是改成了‘三层嵌套阵’,前锋用轻骑扰敌,中军用重甲骑兵推进,后军还带着弓弩手,专门射我们的马腿。”
她说着,翻开兵书,翻到第二十三页——那一页画着骑兵迂回包抄的示意图,红色箭头代表己方骑兵,黑色箭头代表敌军,旁边还标注着“最佳迂回距离:三百步”“发起突袭时机:敌军中军过隘口时”。她指着图上的红色箭头,声音里添了几分笃定:“首领你看,若是贵部擅长的正面冲锋,遇上这种嵌套阵,前锋很容易被敌军的弓弩手牵制,中军再想突破就难了。但若是用‘迂回扰袭’之法,派一支轻骑绕到敌军后军,先打乱他们的弓弩手,再配合正面冲锋——”
“等等!”阿史那鲁突然打断她,大步走到木案前,弯腰盯着那幅图,眼睛里的轻蔑渐渐被疑惑取代。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指着图上标注的“三百步”,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你说的这个迂回距离,为何是三百步?我阿史那部的骑手,惯用两百步突袭,这个距离既能出其不意,又能保证冲锋的力道。”
“因为柔然的弓弩手,用的是波斯传来的复合弓,有效射程是两百五十步。”上官悦立刻答道,这些数据她在现代背得滚瓜烂熟,“若是两百步突袭,刚冲一半就会被他们的弓箭射中;三百步的距离,既能避开弓箭射程,又能借着风沙的掩护接近——等他们发现时,我们的骑兵已经到了眼前。”
阿史那鲁的手指顿住了,他抬头看向上官悦,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他想起上个月在龟兹城外,自己的商队遇到柔然骑兵,就是因为对方的弓弩手射程比预想的远,护卫队折损了五个兄弟。当时他还以为是护卫们大意了,现在看来,竟是敌军的装备和战术都变了。
“还有这里,”上官悦又翻到第四十七页,那一页画着“奇正相合”的战术示意图,“贵部的‘驼阵诱敌’,其实就是‘以奇胜’的路子,但若是能再配合‘以正合’——比如用一队骑兵正面牵制,另一队伪装成商队,带着骆驼和货物从侧翼绕过去,等敌军被正面牵制住,伪装的骑兵再突然卸了货物,亮出兵器突袭——这样胜算会更大。”
阿史那鲁盯着那幅图,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心里推演战术。校场四周静得只剩下风声,李崇韬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陈琰也放下了按在剑柄上的手,看向上官悦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阿史那鲁突然一拍木案,力道大得让那卷兵书都跳了起来,书页哗啦啦地翻着,露出了夹在里面的那张购物小票。他却毫不在意,声音里满是兴奋:“妙!太妙了!我阿史那鲁活了三十五年,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奇正’说得这么清楚!”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李崇韬拱手,动作干脆利落:“将军!阿史那鲁愿与上官姑娘一起研习这些战术!我商队护卫里,有三十名最精锐的骑手,都是跟着我走了五年以上的兄弟,马术、刀法都是顶尖的,随时可以配合演练!”
李崇韬哈哈一笑,站起身拍了拍阿史那鲁的肩膀:“好!有首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上官,从今日起,你就负责训练这支队伍,需要什么物资,尽管跟我说。”
上官悦躬身领命,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指尖再次触到那卷兵书,她忽然觉得,这册来自现代的书,或许不只是她的念想,更是她在这个乱世里立足的底气。
训练的地点选在了铁壁关外三十里的“落雁谷”。这处山谷三面环山,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谷里有一条溪流,还有大片的草地,正好适合骑兵训练。谷口有两棵老胡杨树,树干粗壮,枝桠虬结,像是两个守门的巨人,把山谷挡得严严实实——除非是熟悉地形的人,否则根本找不到入口。
上官悦把队伍分成了五支小队,每队十个人,唐军斥候和西域骑手各占一半。第一天集合时,她站在谷中央的土坡上,看着下面站得歪歪扭扭的五十个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唐军斥候穿着统一的黑色皮甲,腰间挂着横刀和斥候符,站姿笔直,双手贴在大腿外侧,一看就是练过队列的;而西域骑手则穿着各色的皮甲,有棕色的、黑色的,还有几个穿了红色的,他们斜靠在马背上,有的嘴里嚼着草,有的手插在靴筒里,眼神里满是散漫。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普通的骑兵。”上官悦的声音透过风传下去,她特意提高了音量,让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你们将是铁壁关的眼睛、耳朵,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尖刀——我给这支部队取名叫‘飞云骑’,要的就是你们快如风,掠如火,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话音刚落,下面就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一个穿着红色皮甲的西域青年忍不住开口了,他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额前留着几缕卷发,正是阿史那鲁的侄子阿依木:“姑娘,我们阿史那部的骑手,本来就是西域最快的——你说的这些,我们早就做到了,还用得着练吗?”
他身边的几个西域骑手跟着笑了起来,有人还吹了声口哨。唐军那边,一个身材敦实的斥候忍不住反驳了:“你懂什么?将军说的是配合!我们唐军打仗,讲究的是令行禁止,不像你们,一个个跟散沙似的!”
说话的是王焕,他是边军子弟,父亲十年前在与突厥的战斗中战死了,他十五岁就从军,靠着战功升到了斥候队的小队长。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散漫的作风,觉得打仗不是逞个人英雄,得靠团队。
“散沙?”阿依木立刻炸了,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走到王焕面前,两人身高差了大半个头,阿依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去年我在沙漠里,一个人杀了三个马贼,你行吗?你们唐军打仗,靠的是人多,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王焕也急了,伸手就要去按腰间的横刀。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来,唐军和西域骑手分成了两派,眼看就要打起来。
“停!”上官悦策马冲了过去,手里的马鞭在地上抽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她勒住马,先看向阿依木,语气平静:“阿依木,你在西域猎过狼吗?”
阿依木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还是点了点头:“当然,我十二岁就跟着阿爸去猎狼了。”
“那你说说,狼群是怎么围猎黄羊的?”上官悦又问。
阿依木的眼睛亮了起来,语气里带着自豪:“狼群围猎,有前锋诱敌——通常是最快的母狼,把黄羊引到包围圈里;然后侧翼的狼会包抄过去,切断黄羊的退路;最后头狼带着中军冲上去,一口咬住黄羊的喉咙——配合得比人还默契!”
“说得对。”上官悦又转向王焕,“王焕,你说说,去年你们斥候队在莫贺延碛沙漠,是怎么把迷路的粮队找回来的?”
王焕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去年粮队在沙漠里迷了路,还遇到了沙尘暴。我们斥候队分成了五组,每组四个人,按照‘扇形搜索法’找——每组负责一个方向,每隔十里就插一面红旗,最后在第三天中午,在月牙泉附近找到了粮队。要是单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在沙漠里找到!”
上官悦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你们说得都对,但都不全对。阿依木,你说狼群配合默契,可若是没有头狼的指挥,前锋的母狼再快,也找不到包围圈的位置;王焕,你们的‘扇形搜索法’厉害,可若是有人不听指挥,擅自改变方向,是不是会漏掉一片区域?”
两人都沉默了。阿依木想起有一次猎狼,自己因为贪功,提前冲了出去,结果把黄羊惊跑了,还被阿爸骂了一顿;王焕也想起,去年搜索粮队时,有个新兵擅自偏离了方向,害得他们多找了半天。
“狼群灵活多变,却缺乏整体谋划;唐军纪律严明,却难免失之僵化。”上官悦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严肃,“我要你们成为的,是既有狼群的灵活,又有唐军的纪律的队伍——你们不是对手,是队友,是要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她下令把五支小队重新打乱,每队里都有唐军和西域骑手,而且要求他们同吃同住——唐军教西域骑手认汉字、练队列,西域骑手教唐军骑马的技巧、认沙漠里的路标。“十日内,我要你们不仅能用简单的手势沟通,还要知道队友的习惯——比如谁的马术好,适合当先锋;谁的刀法准,适合殿后;谁的眼睛尖,适合侦察。”
命令下达后,训练就开始了。每天天不亮,谷里的溪流边就传来了声音——有的在学汉字,唐军斥候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西域骑手跟着念,“前”“后”“左”“右”,发音磕磕绊绊,像是刚学说话的孩子;有的在练马术,西域骑手趴在马背上,教唐军怎么在奔跑中换马镫,怎么在马背上弯腰捡地上的东西;还有的在切磋刀法,唐军的横刀讲究直劈,西域的弯刀讲究削砍,他们拿着木刀,一招一式地比划,偶尔还会因为招式不同争起来,但最后总会坐在一起,琢磨怎么把两种刀法结合起来。
上官悦则忙着设计训练科目。她从现代军事教材里找了很多特种部队的训练方法,比如“突发情况应对演练”——她让几个士兵扮成“敌军”,突然从山谷的树林里冲出来,考验小队的反应速度;还有“负重行军”——让骑手们背着二十斤重的沙袋,在山谷里跑十里路,锻炼耐力;最特别的是“夜间侦察”——她把谷里的火把都熄了,让小队在漆黑的环境里,靠听声音、看脚印,找到她提前藏好的“情报”。
一开始,西域骑手很不适应。阿依木第一次参加“突发情况应对演练”时,看到“敌军”冲出来,下意识地就想单枪匹马冲上去,结果被“敌军”的木箭“射中”,被判“阵亡”。他气得把木刀摔在地上,说这种演练“没意思,不像真打仗”。
上官悦没批评他,只是把他带到山谷的最高处,指着远处的铁壁关:“阿依木,你知道铁壁关为什么叫‘铁壁’吗?因为三十年前,突厥十万大军来攻,守军只有一万人,却守了三个月——靠的不是个人勇武,是纪律,是配合。你以为真打仗的时候,会给你单枪匹马冲上去的机会吗?敌军的弓箭不会饶你,敌军的陷阱不会饶你,你要是死了,你的队友怎么办?你的阿叔怎么办?”
阿依木沉默了。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在战场上逞英雄,被突厥的弓箭手射中了喉咙,死的时候才三十五岁。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溪流边坐了很久,第二天早上,他主动找到王焕,说要学唐军的队列。
王焕也有不适应的时候。在“夜间侦察”训练中,他因为看不清路,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流了很多血。他想放弃,觉得在漆黑的环境里侦察根本不现实。上官悦却把他带到山谷里,指着天上的星星:“王焕,你看,那是北斗星,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看到它,就能找到北方。西域骑手还会看月亮的形状,看沙子的纹路——这些都是侦察的技巧,不是只有白天才能侦察。”
她还让阿依木教王焕怎么在夜间辨别方向。阿依木带着王焕在山谷里走了一晚上,教他听风吹过不同树木的声音,教他闻不同花草的气味——比如沙棘的味道是酸的,骆驼刺的味道是苦的,靠着这些,就能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王焕学了之后,才发现自己以前的侦察方法太单一了。
半个月下来,队伍的变化很大。以前站队的时候,唐军和西域骑手总是分开站;现在,他们会自然而然地站在一起,有的还会互相拍肩膀,开玩笑。训练的时候,遇到情况,不用上官悦下令,小队里的人就会自动分工——马术好的去追“敌军”,刀法准的去掩护,眼睛尖的去侦察。
阿史那鲁偶尔会来山谷看训练,每次来都笑得合不拢嘴。有一次,他看到阿依木和王焕配合着“俘虏”了三个“敌军”,忍不住拍着上官悦的肩膀说:“姑娘,你真是有本事!我阿史那部的儿郎,从来没这么有章法过!”
上官悦只是笑了笑,她知道,这些还不够。真正的战场,比训练残酷得多,她必须让飞云骑变得更强大。
考核的日子定在十月底。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山谷里就飘起了薄雾,把草地和树木都笼罩在一片朦胧里。上官悦站在土坡上,看着下面整齐列队的五支小队,心里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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