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悬崖边的最后告别 (第1/2页)
十一点的太阳已经爬过江面的薄雾,把悬崖的岩壁晒得发烫。蓝溪站在崖底的狗尾草丛前,鞋尖踢到一块浅灰色的碎石,碎石滚进草丛里,惊飞了两只停在草叶上的白蝴蝶。她抬头往上望,崖壁像被巨斧劈过似的,裸露的岩石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只有几丛耐旱的酸枣刺从石缝里钻出来,叶片边缘的尖刺在阳光下闪着细弱的光,风一吹就晃,像在轻轻拽她的衣角,劝她回头。
右手心的龙凤石碎片硌得她有点疼。这块石头是去年深秋和陈浩在江边捡的,当时江水退了,露出大片鹅卵石滩,陈浩蹲在地上翻了半个钟头,举着这块石头朝她跑:“姐,你看!这上面的纹路,像不像我们小时候画的龙凤?”他指尖的温度还留在石头上,现在碎片的棱角已经把她的手心硌出了红印,再攥紧些,就能感觉到石头贴在皮肤的凉。
她蹲下身,把帆布鞋的鞋带解了重系,系成最紧的死结——上次在江边跑着追陈浩时,鞋带松了差点摔跟头,他后来总笑话她“连鞋带都系不好”。站起身时,裤脚扫过狗尾草,草籽粘在布料上,像去年冬天小敏给她织的围巾上掉的毛线球。她拨开齐腰的杂草往前走,草叶上的露水还没干,顺着裤脚往下滴,在脚踝处积成小小的湿痕,凉丝丝的,像妈妈当年用湿毛巾擦她的脸。
崖底的路比她想象中更难走。脚下全是松散的碎石,踩上去“咯吱”响,刚把重心移到左脚,碎石就顺着崖壁往下滑,她赶紧伸出左手,抠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岩石表面粗糙,带着太阳晒后的温度,指腹瞬间被磨得发红,有细小的石屑嵌进指甲缝里。她往下看了一眼,崖底的狗尾草已经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绿,风裹着碎石子砸在脸上,像小虫子在爬,有点痒,又有点疼。
才爬了不到三米,鞋底突然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打滑,她整个人往右侧倾去。蓝溪的心脏猛地缩紧,右手死死抓住一丛酸枣刺,刺尖扎进掌心,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悬在半空,左脚乱蹬,终于碰到一块稍宽的石台,才勉强稳住身体。这时候才发现,手心的龙凤石碎片已经划破了皮肤,血珠渗出来,沾在灰白色的石面上,像极了陈浩小时候画画时不小心滴在纸上的红墨水。
“嘶——”她想把手指从酸枣刺里抽出来,却发现有根刺已经扎进了肉里。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闪回去年冬天的画面:美容店的暖气开得很足,她蹲在货架前整理面膜,小敏端着一杯热奶茶走过来,杯壁上凝着水珠,“老板,你怎么又蹲在地上?手都冻红了。”小敏把奶茶塞到她手里,从包里掏出一支粉色的护手霜,是她上次说好用的牌子,“我看你手背上的冻疮又犯了,快涂涂,以后我每天给你带热奶茶,手就不会冻了。”
小敏的手暖暖的,帮她涂护手霜时,指尖轻轻蹭过她手背上的冻疮,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蓝溪的手指顿了顿,酸枣刺还扎在掌心,可她突然有点想松手——她想起美容店的玻璃窗,每天早上阿杰都会用新换的抹布擦三遍,连窗缝里的灰尘都要抠干净;想起小敏在柜台后面养的多肉,是她最喜欢的“玉露”,叶片胖乎乎的,小敏总说“这多肉像老板,看着软乎乎的,其实很能扛”;想起上个月降温,她们三个在店里吃火锅,阿杰煮的肥牛卷刚出锅就被抢光,小敏笑得呛了,眼泪都出来了,热气把每个人的脸都熏得通红。
那些日子,是她从妈妈走后,过得最安稳的日子。没有颠沛流离,没有提心吊胆,只有热奶茶的甜,火锅的香,还有员工们絮絮叨叨的关心。她甚至想过,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也很好,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守着这家小店,看着小敏的多肉长大,等着阿杰学会做她爱吃的糖醋排骨。
风又吹过来,掀起她的深蓝色外套,衣角蹭过腰间的腰带。腰带是妈妈织的藏青色粗布,边缘用白棉线缝的小花虽然淡了,却还能摸到针脚的纹路——妈妈缝的时候总爱哼着老歌,针脚走得慢,每一针都对齐,像排队的小蚂蚁。这时候,她突然想起陈浩的遗书,想起他写“姐,别再跳江”时的笔迹,笔画有点歪,是他生病时写的,纸页上还留着他咳嗽时滴的泪。
“阿浩在等我,我不能让他等太久。”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散在崖壁间,和碎石滚落的声音混在一起。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把扎进掌心的酸枣刺拔出来,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岩石上,瞬间就干了。她把左脚踩在更高的一块石台上,右脚用力蹬,右手抠住岩石的缝隙,哪怕碎石子硌得脚底发疼,哪怕手心的伤口越来越疼,也没再停下脚步。
爬了大概二十五分钟,她靠在一块稍平的岩石上歇脚。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滴在衣领里,凉丝丝的。她掏出兜里的纸巾,想擦汗,却发现纸巾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这是张涛去年夏天给她的那包。那天她在江边哭,哭得站不稳,张涛路过,没说话,只是递来这包淡蓝色的纸巾,然后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直到她哭够了,才轻声说“姑娘,活着总有希望,别把自己逼太紧”。这包纸巾她一直放在美容店的抽屉里,昨天出门时特意装在兜里,现在纸巾的包装上还留着张涛手指的温度。
风把远处的声音吹过来,隐约有卖糖糕的吆喝声,“糖糕——刚出锅的糖糕——”。蓝溪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她想起王老板的糖糕店。王老板的店在美容店隔壁,每天早上六点就开门,她去开店时,王老板总会从蒸笼里拿出一块糖糕,用油纸包着递给她,“姑娘,你总不吃早饭,对胃不好,这糖糕是老面发的,软和,你尝尝”。王老板的糖糕外脆里软,咬一口能尝到芝麻的香,甜得能渗到心里,像妈妈当年用猪油和的糖馅做的糖糕。
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岩石上,留下小小的湿痕,很快就被太阳晒干。她摸了摸心口的内袋,遗书还在,叠得方方正正的,贴着皮肤,温温的。她知道,那些人间的温情,小敏的护手霜,阿杰的玻璃窗,张涛的纸巾,王老板的糖糕,她都记在心里,这辈子都不会忘。可她更记挂的是她的亲人——妈妈还在江里等着她,阿浩还在悬崖下面等着她,他们一个人在那边孤零零的,她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又爬了三十分钟,崖顶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阳光更烈了,把她的影子拉得很短,映在崖壁上,像一条通往顶端的路。她的手心已经磨得血肉模糊,血和碎石混在一起,疼得钻心,可她却觉得越来越轻松——她好像能看见陈浩站在崖顶下面,穿着青蓝色的戏服,水袖搭在臂弯里,朝她喊“姐,快上来,我给你唱《霸王别姬》”,他的声音很亮,像小时候在院子里喊她回家吃饭。
十二点整,蓝溪终于爬到了悬崖顶端。顶端比她想象中更窄,宽度刚够一个人站,风在这里变得更急,吹得她的头发乱飘,粘在汗湿的脸颊上。她的深蓝色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小旗子,又像陈浩戏服上的水袖,在空中飘着。她扶着旁边一块半露的岩石,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稳住摇晃的身体——爬崖时用了太多力气,现在腿还在发抖,手心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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