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昌谷双栖:李贺与李氏七年烟火诗 (第2/2页)
李氏走后,李贺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手里拿着她缝了一半的小棉袄。他想起两人定亲时她在石榴树下的模样,想起成婚时红烛下的笑脸,想起她陪他看樱花的时光,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有天晚上,他爬起来,在纸上写下“妻因我故亡,我亦随妻去”,写完后,他把纸揉成一团,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扔掉——他真的想跟着李氏一起走,可他还有娘要照顾,还有诗没写完。
娘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心疼得直掉眼泪,把一碗热粥端到他面前:“阿贺,你不能这样,李氏在天上看着,也希望你好好活着。”李贺看着娘花白的头发,接过粥,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知道娘说得对,可心里的痛,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镜前的樱桃花:平等视角里的女性心
其实在李氏生前,李贺就用诗,给了她最特别的尊重。那天清晨,李贺刚睡醒,看见李氏坐在镜前梳头。她穿着宽松的素色布衫,头发散落在肩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银。
李氏拿着梳子,慢慢梳理着头发,偶尔会停下来,对着镜子笑一笑,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好像在看窗外的什么东西。李贺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画面比任何神话鬼魅都动人。他悄悄起床,拿出纸笔,坐在床边,轻轻写下: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辘轳咿哑转鸣玉,惊起芙蓉睡新足。”
李氏梳完头,转过身,看见他在写诗,笑着走过来:“表哥,你在写什么?”李贺把诗稿递给她,有点不好意思:“在写你梳头的样子。”李氏接过诗稿,轻声念着,当读到“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花”时,她的脸一下子红了,眼里却闪着感动的光。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折樱桃花?”李氏问。李贺笑了笑:“我看见你对着镜子笑,又背对着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看见窗外的樱桃花了。”李氏趴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表哥,你不仅懂诗,还懂我。”
在那个年代,男人写女人,大多是站在审视的角度,写她们的容貌,写她们的温顺,李贺不一样。他写李氏梳头,不仅写她的仪态,更写她的内心——她会因为窗外的樱桃花而心动,会有自己的小情绪,会在背人时流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还有一次,李氏和李贺说起喜欢的诗,她说她不喜欢那些把女人写成附属品的句子,觉得女人也有想法和追求。李贺听着,心里很受触动,他想起写的《秦宫诗》,里面也有对女性的刻板描写。从那以后,他写女性时,总会多一份思考,多一份尊重。
他写《美人梳头歌》,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才华,也不是为了迎合世俗的审美,而是为了记录李氏最真实的样子,为了表达对她独立人格的尊重。他知道,李氏不是他的附属品,不是诗里的符号,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喜怒哀乐的人。
李氏走后,李贺再也没写过《美人梳头歌》那样的诗。他偶尔会拿出那首诗稿,看着上面的字迹,想起她背对着他折樱桃花的样子,心里既温暖又难过。他知道,再也找不到像李氏那样懂他、也懂诗的人了。
二十七岁那年,李贺病重,他把李氏缝了一半的小棉袄,和自己的诗稿一起,交给了沈子明。他说:“这棉袄是她给我缝的,这些诗里,有她的影子,你帮我收好,别让它们被遗忘。”沈子明接过棉袄和诗稿,看着李贺虚弱的样子,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再读李贺的诗,还能在《美人梳头歌》里,看见那个坐在镜前梳头的李氏;还能在“不如妻子颜色好”里,感受到他对李氏的深情;还能在“妻因我故亡,我亦随妻去”里,体会到他的丧妻之痛。
昌谷的樱花谢了又开,那个和李贺在红烛下相守、在樱花下相伴的李氏,永远活在了他的诗里,活在了千年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