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有问题,就得解决 (第2/2页)
输了,或是死了,那正好,这个最大的麻烦,就自己解决了。
若是她不敢去,那更好。
一个连上战场都不敢的统帅,还有什么资格指点江山?
这是一杯毒酒。一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递到她嘴边的毒酒。
周云龙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振臂高呼:“王爷英明!让她去!让她自己去看看,她那些宝贝疙瘩,是怎么杀光我们自己的兵的!”
“请议长亲征!”
“让她去!”
呼喊声,从零星几点,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沐渊亭的脸,一片煞白。
他想喊,想说这不行,这根本是去送死。
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山呼海啸般的声浪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庞万里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沐瑶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是一个平静到极点的眼神。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沐瑶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环视全场。
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扫过周云龙贪婪的嘴脸,扫过誉王得意的眼神,扫过那些或激动、或畏缩、或麻木的所谓“议员”。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面无人色的哥哥沐渊亭身上。
她微微地,扯了扯嘴角。
像是在笑,又不像。
“好。”
一个字。
清冷,干脆,像一块冰砸在烧红的铁板上,激起一片滚烫的白雾。
沸腾的议事厅,因为这一个字,瞬间降温。
誉王眼中的得意凝固了。
周云龙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
她答应了。
就这么……答应了?
沐瑶没给他们任何揣测的时间。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我,沐瑶,从今日起,退出议会。”
她的话,掷地有声:“议长之位,空悬。诸位是想选出一位新的,还是想请誉王爷回来监国,悉听尊便。”
她的目光在誉王和周云龙之间,不带任何温度地扫过。
“但是。”
她话锋一转,那份冰冷陡然化为彻骨的锋锐:“谁要是想把这‘共和国’三个字,换回‘大周’。谁要是想把这议事厅,再改回金銮殿。谁要是想让百姓再跪下去……”
她顿了顿,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我沐瑶,不答应。”
“南征北战,为共和国流血牺牲的数十万将士,不答应。”
“京畿内外,刚刚才站起来的千万民众,更不答应!”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向大门。
没有一丝留恋。
那件黑色的长裙,划过沾着血迹的地面,像一道墨色的伤口。
整个议事厅,数百人,就这么看着她走。
看着她把那个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位置,像丢一件旧衣服一样,随手丢下。
直到那扇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众人才如梦初醒。
赢了?
他们好像赢了。
可为什么,心底里那股寒意,比打了败仗还要刺骨?
……
议事厅外的长廊,空旷而寂静。
从高窗透进来的光,在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像一盘无人对弈的棋局。
沐瑶的脚步声,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云娥!”
沐渊亭追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全是冷汗,声音都在发抖。
“你疯了?!”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墙壁听见:“为什么要答应他们?庞万里还在,城内的鬼面卫还在,我们手里有枪!大不了……”
大不了,就是一场血洗。
沐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她只是垂下眼,看着自己哥哥那只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的手。
“杀了他们?”她问,声音很轻:“然后呢?”
沐渊亭一窒。
“今天杀了一个周云龙,明天就会有李云龙、张云龙。今天平了誉王府,明天就会有别的王府,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再来一次。”
沐瑶终于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哥,这不是一场瘟疫。这不是杀光了病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是这片土壤,已经烂了。长出来的,只能是毒草。”
她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推行新政,步子迈得太快,扯到了太多人的旧伤口。伤口会疼,会发炎,会流脓。这些,我早就料到了。”
沐渊亭的嘴唇动了动,眼中的血丝愈发明显:“你料到了?你料到会兵败?料到他们会逼宫?”
“兵败,是指挥官的愚蠢。”沐瑶的眼神冷了一瞬:“但他们借着兵败发难,却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萧逸尘还没死,前朝的龙椅还摆在故宫里。只要那把椅子还在,就永远会有人惦记着坐上去,也永远会有人,想把别人扶上去。”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掰开沐渊亭紧抓着她的手指。
“誉王那些人,想要的是恢复他们往日的荣光。周云龙那些人,想要的,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他们现在能站在一起,是因为我挡了所有人的路。”
沐瑶看着长廊尽头的光,眼神幽深。
“我现在走了,把路让开。你猜,他们会做什么?”
沐渊亭不是蠢人。
他顺着沐瑶的话想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让开路……
那条通往权力顶峰的路上,就只剩下誉王和周云龙两拨人。
他们会……
“狗咬狗。”沐瑶替他说出了那三个字,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我给他们留下了一整间屋子的肥肉,却只留了一只碗。你看他们,是会谦让,还是会把对方的脑袋,按进碗里?”
沐渊亭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妹妹那张过分平静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原来,从誉王提出那个毒计开始,她就已经布下了另一个局。
看似是被逼出京,狼狈退场。
实际上,是釜底抽薪,坐山观虎斗。
“那你……”他艰涩地开口:“你现在去前线,萧逸尘三十万大军……你……”
“萧逸尘?”
沐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陈年的旧物。
“他才是那堆烂肉里,最关键的一味药引。只要他还活着,那些前朝的孤魂野鬼,就永远不会散。”
她抬起头,看向南方。
那里,是淮水,是阳州,是萧逸尘的大营。
“所以,我要去杀了他。”
她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平淡口吻,说出了这句足以让天下震动的话。
“他死了,复辟的念想,就断了。京城里那几条狗,咬得再凶,也只是狗。成不了龙。”
长廊里,风吹过。
吹动她鬓角的碎发。
沐渊亭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终于明白了。
什么兵败,什么逼宫,什么议长之位……
从头到尾,都只是她棋盘上的小小波澜。
她真正的战场,从来就不在这间议事厅里。
她的目光,始终在更远的地方。
“保重。”沐渊亭松开了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这两个字。
沐瑶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没有再停留,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背影,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显得孤单,却又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