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京城风起 (第1/2页)
初秋的北风,刮过京城高大的青灰色城墙,卷起官道上最后一抹秋尘,带着一股子煤炉烧旺后的暖意和人间的烟火气。
陈庆之勒住马,缰绳在掌心攥得有些紧。
他身后的弗拉塔塔掀开车帘,一双碧玺石般的眸子,盛满了压抑不住的新奇。
天胡国的公主殿下,此刻只穿着一身寻常汉家女子的袄裙,头上包着风兜,像一只探出巢穴的雏鸟。
“这就是……你们的京城?”她问,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叹。
这京城,和她想象中任何一个王朝的都城都不同。
街道宽阔得能并排行驶四辆马车,两旁新起的二层小楼,墙壁刷着石灰,窗户嵌着明亮的玻璃。
没有沿街跪拜的百姓,只有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忙碌而鲜活神情的男男女女。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有短褂,有长衫,甚至有女人穿着方便行动的裤装,昂首挺胸,与巡逻的士兵擦肩而过,彼此都视若无睹。
空气里没有天胡王都那种浓郁的香料和皮革味,而是混杂着烤红薯的甜香、新出炉的烧饼的麦香,还有远处工厂烟囱里飘来的、淡淡的煤烟味。
一切都是新的,鲜活的,带着一种蓬勃生长的、粗粝的生命力。
陈庆之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远处那座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曾经的皇城。
他的心,也沉甸甸的。
从天胡国一路疾驰回京,他拒绝了弗拉塔塔所有关于游览北境风光的请求。
她想看沧州的雕塑,他说京城有要务。
她想尝尝幽州的烤肉,他说军情如火。
他怕。
怕听到任何关于她的、不好的消息。
“你的脸色,可不像回家的样子。”
弗拉塔塔不知何时已下了马车,走到他马前,仰头看着他。
她学着京城里那些姑娘的样子,将手揣在袖子里,下巴尖尖的,眼神却锐利得像能剖开人心。
陈庆之收回视线,翻身下马,动作有些僵。
“风大,进城再说。”他答非所问,牵过马缰,刻意避开了她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铜铃声由远及近。
“号外!号外!”
一个十二三岁的报童,抱着一叠尚带着墨香的报纸,像一阵风似的从街角冲了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嗓音清亮,穿透了整条长街的嘈杂。
“南境大捷!沐瑶总司令亲率大军,于七芒山全歼伪帝主力!”
陈庆之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耳边“嗡”的一声,周遭所有的声音都退去了,只剩下那报童越来越近的嘶喊。
“伪帝萧逸尘自刎于军前!其尸身已由专人运抵京城,停灵三日,以儆效尤!”
“共和国万岁!总司令万岁!”
“哐当。”
街边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手中的草靶子掉在了地上,红亮的糖葫芦滚了一地。
没有人去捡。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朝着那报童的方向望去,脸上是震惊,是狂喜,是如释重负。
短暂的死寂后,整条长街,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天杀的伪帝终于死了!”
“总司令威武!共和国万岁!”
人们笑着,跳着,互相拥抱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扶着墙角,哭得泣不成声。
陈庆之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那股从离开天胡国起就一直紧紧攫住他心脏的、冰冷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紧攥着缰绳的手,缓缓松开,才发现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会赢。
可知道,和亲耳听到,原来是两回事。
那根紧绷了数月的弦,骤然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涌来。他甚至觉得有些站不稳。
“陈部长。”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袖。
他回过神,对上弗拉塔塔那双清澈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这下,可以放心了?”她问,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促狭的笑意。
那笑意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我早就看穿了你”的了然。
陈庆之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来掩饰。
“我从未担心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弗拉塔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没有戳穿他,只是从他手里,自然而然地接过马缰。
“是么?”她歪了歪头,碧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像一汪深潭:“不担心,还跑那么快做什么?”
她牵着两匹马,绕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行,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才有的呢喃。
“从北境入境时,驿丞说,幽云十六州的梧桐,景致天下无双。我不过提了一句,想去看看。你便说,京城有紧急军务,耽搁不得。”
陈庆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可我瞧着,”弗拉塔塔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远处那座巍峨的议事厅:“你的‘紧急军务’,直到方才,才算真正有了着落。”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属于女孩子的娇嗔。
“陈庆之,你骗我。”
不是质问,是陈述。
陈庆之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他这一路,心急如焚,归心似箭。
不是为了向议会复命,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军务。
他只是想回来。回到她身边。
哪怕只是站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哪怕只是确认她安然无恙。
见他不语,弗拉塔塔也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安静地走在他身边,看着这个男人紧绷的侧脸,在听到那个消息后,一点点地柔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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