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守护之刃与终结之刃 (第2/2页)
他走进道场,目光扫过这个简朴的院落,最后停在绯村新一的手上。
“还是这把可笑的木刀。”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我听说,你今天用它在滩头上,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那不是奇迹,只是匹夫之勇。”绯村新一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确实是匹夫之勇。”大久保英二毫不客气地说道:“但你知不知道,你这‘匹夫之勇’,是如今整个朝和国,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他走到绯村新一面前,压低了声音:“东仙平八郎死了,李瞬臣也死了。卢梁海峡的胜利,不过是回光返照。我们的联合舰队,已经全军覆没。陆军?那些穿着草鞋、拿着前装枪的农夫,在炎黄人的炮火面前,和沙子没有区别。”
“这个国家,已经没有军队了。”
大久保英二的话,像一把重锤,一下下敲在绯村新一的心上。
“所以,大久保大人深夜来访,是想将在下这个‘匹夫’,也送上战场吗?”绯村新一自嘲地问道。
“不。”大久保英二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我不是让你去战场。我是让你去……终结这场战争。”
他转身,凝视着绯村新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新一,这个国家需要你。不是需要一个在战场上救人的浪人,而是需要那个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刽子手。”
绯村新一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不愿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在下已经立誓,永不再杀人。”他低下头,避开了大久保英二的目光。
“你的誓言?”大久保英二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你的誓言能挡住炎黄人的炮弹吗?你的誓言能让那数万名死在滩头上的士兵复活吗?你的誓言能保护这个国家不被亡国灭种吗?!”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绯村新一的脸,低声嘶吼道:“你知不知道,那个炎黄人的女总统,叫沐瑶的女人,在国宴上公开宣布,要对我们进行种族灭绝!她不是来征服,她是来屠杀!她要把我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
“你今天看到的,仅仅是个开始!很快,她的陆军就会登陆。到那时,整个江户,整个朝和国,都会变成比滩头地狱百倍的屠宰场!你的心小姐,这个道场,街上你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死!”
“到了那个时候,你抱着你那高尚的‘不杀’誓言,有什么用?!陪着他们一起死吗?!”
大久…保英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狠狠扎进绯村新一的心脏。
他无法反驳。
他想起了白天的那一幕,想起了那铺天盖地的炮火,想起了那些在他面前被瞬间气化的生命。
大久保英二说的没错,在那种力量面前,他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一个笑话。
“拿起你的刀,新一。”大久保英二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蛊惑:“我们打不过她的军队,但我们可以杀了她。只要她死了,炎黄人的入侵就会陷入混乱,我们就能争取到喘息的时间。”
“你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希望。你是唯一一个,有能力穿过重重守卫,接近她,并杀死她的刺客。”
“杀了她一个人,你就能拯救这个国家千千万万的人。告诉我,这笔账,难道不划算吗?这难道不符合你那‘活人剑’的真意吗?”
绯村新一呆立在原地,身体因为内心的剧烈挣扎而微微颤抖。
杀?还是不杀?
杀,他将再次坠入那个他拼尽全力才爬出来的地狱。
他的双手将再次沾满鲜血,他将变回那个自己最痛恨的怪物。
不杀,他将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国家,看着他在乎的所有人,都被那无情的钢铁洪流所吞噬。他的“不杀”,将成为一场最大的杀戮。
这是一个悖论,一个无解的死局。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幕末时代的血腥记忆,与今日滩头的炼狱景象,交织在一起。
那些被他斩杀的幕府武士的脸,与那些被炮火撕碎的士兵的脸,重叠在一起。
他一直以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迎来和平的新时代。
可现实却给了他最残酷的一击。他所向往的新时代,正被一个更强大的、更冷酷的暴力,无情地碾碎。
“为了创造新时代,必须有人去染血。”
他想起了当年另一位老上级对他说过的话。他曾经以为,那个染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原来,没有。
只不过,这一次,需要染上的,是他一个人的血。
许久,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空洞和迷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燃烧的、悲壮的觉悟。
“在下……向往一个没有人需要再杀人的新世界。”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一个孩子们可以在阳光下奔跑,而不是在炮火中哭嚎的新世界。”
“为了那个世界……”
他抬起头,直视着大久保英二的眼睛。
“在下,愿意再次……成为刽子手。”
大久保英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知道,他赌赢了。
“很好。”他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把用白布包裹的狭长物件,递给了绯村新一。
绯村新一接过那用白布包裹的狭长物件,入手处,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数亡魂的重量。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那层层包裹的白布,在他眼中,像极了为亡者缠绕的裹尸布。
为他自己,也为他即将告别的那个“浪人”的身份。
“这是‘影秀’。”大久保英二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庄重:“是我从天皇的武库中,亲自为你请出来的。”
“它曾是幕府时代最强剑豪的佩刀,斩敌无数,削铁如泥。只有它,才配得上再次出鞘的‘刽子手’。”
“刽子手”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深深刺入绯村新一的耳膜。
他闭上眼,仿佛又闻到了幕末京都那条小巷里,混合着雨水与鲜血的腥甜气息。
他缓缓解开白布,一重,又一重。
当最后一层布帛滑落,一抹幽暗深邃的光华,在深夜的庭院中悄然绽放。
那是一把刀。
刀鞘是朴素的黑漆,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古朴与杀气。
刀柄上缠绕的,是深蓝色的鲛鱼皮,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编织出细密的菱形花纹,握感极佳,仿佛天生就该与剑客的手掌融为一体。
绯村新一的手,握住了刀柄。
那冰冷而熟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
他没有立刻拔刀,只是静静地感受着。
他能感觉到,这把刀是有生命的。它的灵魂在沉睡,在渴望,在等待一个能唤醒它的主人。
“锵——”
他终究还是拔出了它。没有用尽全力,只是轻轻地、缓缓地将刀刃从鞘中抽出寸许。
一泓秋水。
夜色下,那段露出的刀刃,没有反射任何光芒,反而像是在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刀身上,一道笔直而清晰的“直刃纹”贯穿始终,而在刃口处,是细密如乱云的“沸”,那是钢铁在千锤百炼、反复折叠锻打后,留下的最华美的印记。
一股无形的、森然的锋锐之气,扑面而来,让一旁的神谷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之刃。
与他腰间那把为了“不杀”而存在的木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一个代表着新生与守护,一个……则代表着终结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