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新生与尘世 (第2/2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绝望的父亲和周围面带悲戚的农人,语气转而务实:“此外,需立刻设法为婴孩保暖,火塘边需再设一小圈屏障,避免烟尘直呛。当务之急,是寻找替代乳水。若附近庄子里有正在哺乳的妇人,或可恳求相助,哪怕只得几口初乳,亦是救命甘霖。若实在没有,立刻熬煮极稀的米油,小心撇去浮沫,以干净布片蘸取,慢慢滴喂入口,或可暂续性命。”
这番话,既有基于自身内息变化的体悟与大胆设想,又提出了贴合这山村条件的、切实可行的救助之法。王执事凝视陈实良久,看到他眼中那抹源于医者本心的、近乎固执的光彩,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微微松弛,缓缓点头:“你所言后法,确是正理。庄中寻乳或熬制米油,立刻去办!”他默许了陈实对婴孩的尝试,但显然,他更看重并立刻采纳了那世俗却更稳妥的救命之策。
那为首的、面容饱经风霜的中年汉子立刻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决绝,对身边一个机灵的后生急声道:“快!快回庄里!挨家问问,谁家媳妇有奶水,就说我王老五求她们,救孩子一命!再去我家,让你婶子熬最稠的米汤,把上面那层金贵的油皮仔细撇出来,用干净的罐子装好带来!快!跑着去!”
后生重重应了一声,一抹脸上的雨水,像支离弦的箭般冲入了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陈实则再次盘膝坐下,这一次,他选择距离那婴孩尚有一步之遥的位置。他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全力收敛心神,不再追求内息的“量”,而是极致地追求其“质”与“控”。他细细体味着方才化开培元丹时,内息中滋生出的一缕温和生机,努力将丹田内重新汇聚起的、微弱却精纯了许多的内息,缓缓引导至指尖。
他没有直接接触婴儿娇嫩的皮肤,而是将右手食指悬于婴儿胸口膻中穴上方寸许之地。他将内息约束成一道比发丝更细、温暖柔和至极的气息,如同母亲凝视的目光,如同穿透云层的熹微晨光,缓缓地、持续地笼罩向婴儿的心口区域。
这不是治疗,不是灌输,而是一种纯粹的、以自身生机为引的“温养”与“守护”。
这一次,他的感受截然不同。婴儿的身体仿佛一块纯净无瑕的水晶,对外界的气息异常敏感。他那柔和到极致的内息度入,并未引起任何排斥,反而像是为那即将熄灭的、微弱的小小火苗,提供了一层薄薄的、温暖的保护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婴儿那原本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心跳,在这股温和气息的包裹下,似乎……稍微有力了一点点,那过低得令人担忧的体温,也仿佛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升。
有效!
陈实心中振奋,一股暖流涌过,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脸上依旧沉静如水,维持着这种极其耗费心神的精细操作,额角悄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与无声的守护中缓慢流逝。窝棚内无人说话,只有火塘中木柴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众人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王执事站在一旁,目光不时扫过产妇、婴孩和陈实,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那名回去求助的后生回来了。他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头上,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一抹难以抑制的喜色,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用大片干净荷叶包裹着的东西。
“找到了!张五叔家媳妇心善,奶水也足,匀了足足半碗!”他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叶,里面是一个粗陶碗,碗中盛着些许洁白的、散发着淡淡腥甜的乳汁。“米油也带来了,在另一个用热水温着的罐子里!”
希望,如同这窝棚内顽强跳跃的火光,虽然依旧微弱,却真真切切地,在每个人心中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