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陈得两赏仙女俗女 杨埃一叙爱意恨意 (第2/2页)
陈得乃想,若撇开风尘不论,也可一观,无论形体、韵致、情态,都令人赞叹。只可惜随便和人乱来,却又污秽不堪了。女孩见陈得不语,正色道:“哥哥刚才说还要聊聊,要聊什么呢?”
原来这女孩见陈得行止规矩,谈吐不俗,不像他人那般猥琐,因此自己竟也端庄了些,似被对方的儒雅之气所约束。陈得见女孩问,方才想起自己是来打听风月故事的,就说:“我想打听一下女士的情感故事,我是一个小作家,写东西需要些素材,所以想搜集一些。不过放心,我使用时并不用真实姓名。”
女孩微笑道:“嗯,你也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我们这里服务只是叫号,我是26号。呵呵,你花钱是来听故事的?就像蒲松龄,只要给他讲个故事,就能免费喝茶。”
陈得道:“你也知道蒲松龄?”女孩道:“我怎么不知道?写的那些狐呀鬼呀的,喜欢和书生约会,比人还好。”歪头瞧着陈得:“我要说我的故事,你会把我写成什么样子呢?”陈得笑道:“比照个狐狸精写?就说你常采男人精气,要修炼成狐仙了。”
女孩笑了笑,认真地望着陈得,说:“我要是说我‘出淤泥而不染’呢,你不一定会信。我觉得心灵纯洁最重要,我喜欢穿雪白的衣服,交有教养、讲义气的朋友,也做慈善,捐款帮助他人。”
陈得点头道:“这些我不怀疑。请说说你的故事。”女孩道:“钟点快到了,我的故事也没趣儿。我给你介绍一个女孩,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个有故事的人,我把她的电话给你,我也先和她说好。到明天,你和她联系就行。”
陈得道:“她是多少号?”女孩笑道:“她没号,又不干我这个。她叫杨埃。”陈得笑道:“听她讲故事,还付费吗?”女孩道:“得请人家喝杯茶吧?”二人正聊着,有人来敲门,说钟点已到。陈得忙起身出来了。
次日一早,陈得就联系了杨埃。想必是已经提前说好,杨埃爽快的答应见面。就约在一处茶社,二人相见,简单寒暄,陈得就说因要写作,想听听故事。杨埃略一沉思,呷了一口茶,缓缓地讲起来:
“说来话长,那一年我十七岁,高考落榜,正在家里闲闷无聊,听说县衙招待所招收服务员,我便去报名,结果一试便中。到了那里,管吃管住,待遇还好,活儿不累,不过是整理房间,打扫卫生。”
“一个多月后,我管理的房间里住进来一人,是一个姓王的候补吏员,从省里派下来挂职的。那男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方脸盘,双眉浓烈,大大的鼻子。他待我很和蔼,有时候问我是哪里的,父母做什么。我也殷勤伺候,端茶送水,叠被铺床,慢慢地就熟悉起来。”
“一天我去他房间送物品,他要我坐在床沿上歇一会儿。聊了几句,因他盯着看我,我心里紧张,端茶时热水不慎溅到手上,他就拿过我的手哈着,问疼不疼。他接着夸我的手好看,白而纤直,简直有表情。我就说我手心里有个‘文’字,他一看说不得了,我是个有文化的人。只觉得手被他摩挲的麻酥酥的,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我不好意思抽回手来,羞涩不堪,他的眼光有些异样,好在这时电话响了,我才慌忙逃出房间。”
“有一回,我爸病了,在医院里住了五六天,医生不给动手术,说还要观察,每天费用很贵,我们又托不上关系。正愁的时候,老王说这有什么难的,就给院长打了电话,果然当天手术就做了,还省了一些医药费。出院的时候,老王非要派车把我爸爸送回家,还送了一些礼品,我很感动。后来我哥中专毕业,找不到工作,他又帮忙给安排到县衙里做小吏。平时他还给我一些购物卡,让我买些衣服和化妆品。我当时想,我这运气太好了,碰上这么好的男人,不知道怎么报答他才好。”
“一天傍晚,薄暮悄布,霞光窥窗,一杯红酒之后,暮色烘颊,桃晕染目,我的眼睛看着这世界,奇妙温馨,美轮美奂。”杨埃语调幽幽,眼光迷离,陈得也不觉入迷,只听她继续讲道:“那洁白的窗幔和床单全都有了红霞,令人迷离陶醉。那个男人有意无意地触碰我的身体,如擦出闪电一般,引起我心中的雷声,让我紧张、激动和兴奋。”
“他又要欣赏我的手,让我的手躺在他掌中,他说了些什么,我只频频点头,什么也没听进去,被他轻轻地摩挲,有些发抖。我在恐惧中和他一起倒在床上,在颤抖的哭泣中不断掺入他的誓言。直到现在,我一直想彻底归属于他,归属于他的床、他的房子、他的家。后来他升任太守、臬台,并把我调回省城,也给了我许多,但我总是有落寞感。”
陈得听罢这一节,喝彩道:“杨女士真有文采!”杨埃淡然一笑:“要不是我沉迷文学,而厌弃数学,何至于落榜呢。”陈得问:“你现在还爱好文学吗?”杨埃道:“已经压在心底了。现在我一直努力寻找归属感,这种感觉、这种压力扼住了我的生活,就像攀岩中抓住的一根纤弱的枝条,那枝条随时都会断裂。——我现在经常做这样的梦,眼看着枝条要断裂,就吓醒了。”
陈得点头叹一声。杨埃又道:“我倒喜欢你把我的故事写成小说呢,即便用真名我也不怕。如果你的大作成名,我就成了你作品的人物,我也能不朽吧?”陈得笑道:“那我的任务很重了。”杨埃笑了笑,忽然问道:“你有没有见到网上近来流传的一则风月故事?名字叫什么……”一时没想起来。陈得问道:“没有注意。说的什么?”
杨埃道:“故事太长,一言难尽。你要写风月故事,不可缺了那个。你以后慢慢搜寻。”陈得道:“很好。既是你推荐,想必不错。”杨埃笑道:“你的书叫什么名字?”陈得道:“暂叫《风月满江湖》。”杨埃道:“等着欣赏呢,请早动手呗。”
看着陈得离去,杨埃暗暗想道:所谓爱好云云,如病蚌之珠,只能照亮自己的内心。而现实中,自己的故事要往哪里发展呢?情节虽未设计,道路似是固有的,不容你不走。自己对王臬台并非没有感情,也不因贪图他的钱财权势。
平时王臬台对她倒不乏嘘寒问暖。听她讲事情,他的手喜欢抚弄一对羽毛光滑、性情温驯的鸽子,慢慢地她就气息加重,仰着脖子,微张小嘴,一阵阵眯上双眼,所讲的故事就断断续续;也会翔于春天的草地,温暖湿润,她的叙述就有了颤音,如毛绒绒的小黄鹂的鸣声;杏花铺成红茵,梨瓣缀成纱帐,海棠举起彩旗,在仙境里,他就吻她晶莹的耳垂,青丝挠面,春雨般的温凉。
他说,她的纯洁让他觉得这与邪念无关,如此美丽的情景,让他觉得这与性别无关。他说就像进入一处迷人的风景,原始的行为反而让他不堪。所以他们喜欢盖上一层东西,裹在一起如蚕茧中的一对虫儿。
可是近来,那种感觉正在流走,这让杨埃格外焦虑。她担心感情越来越淡,直至消失;而她自己香草已老,美人迟暮,到头来她两手空空,没有家庭,无所归属。她的担心并非无缘无故,她形单影只的日子越来越多。
她最怕的是,王臬台在外面可能还有别的女人,更年轻、更漂亮、更放荡的。她虽阅人仅一,直觉还是准的,觉得男人这物,本能地喜新厌旧,只因道规的束缚,方才不敢放肆。尤其是前回给他打电话,竟然有女人叫床的声音,这更增加了她的担心。
杨埃回到自己豪华的房子里,躺在床上,打开手机,那王臬台竟无一语问候,不禁怨恨丛生。她拨打了电话,铃声仅振一下对方就扣了。她发了短信:“你还在世吗?”半天对方才回信:“三马乳业公司有事,省里正在开会研究对策,有空就去找你。”再发信息,那边便不回了。“可见心都用在别的女人身上了。”杨埃恨恨地想。一时孤独烦恼,无从排解。突然想起开风情馆的情袤,是最有心计的,便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