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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文华殿的口臭与辩论

第94章 文华殿的口臭与辩论 (第2/2页)

“陛下,臣……臣有苦难言,更是为了保命。”陈越没摘,反而也跟着跪下来,却没磕头,而是挺直了腰杆,“殿内虽然清净,但刚才那一会儿,臣的鼻子被一股极强的浊气给熏着了,这会儿脑瓜仁还疼,胃里还翻腾呢。这罩子是特制的防毒罩,若是摘了,臣怕是要当殿呕吐,那才是真的御前失仪,冲撞了圣驾。”
  
  “你——!你血口喷人!”徐御史气得从地上弹了起来,“陛下!您听听!这是人话吗?!”
  
  “好了!”朱祐樘听得头大,挥手制止了这场闹剧,“别扯那些没用的。今日召你来,是因为都察院有折子参你。说你那工坊里出的牙刷、牙膏,不循医典,不守君臣佐使,纯属奇技淫巧,是蛊惑人心的邪术,还坑害百姓。你有什么话说?”
  
  “正是!”太医院新任院判张德旺(他是许冠阳那一派的余孽,也是徐御史的亲家)赶紧站出来,拱手补刀,“陛下,徐大人所言极是。我太医院行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用药讲究的是四气五味、升降浮沉。从未听说过用一把猪毛做的刷子、一点白色的石头粉末,就能治好牙病的!这简直是荒谬!是对医道的亵渎!”
  
  徐御史也爬了起来,义正词严,开始掉书袋:“陛下!《黄帝内经》有云:齿为骨之余,肾主骨。治齿当治肾,当固本培元,调理阴阳。哪有直接去刷它的道理?这分明是舍本逐末!”
  
  他转过身,对着满朝文武,大声疾呼,声音激昂:“而且,那牙刷乃是用猪鬃所制!猪,乃污秽之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口腔乃人之门户,气血之源头,接纳五谷精微之地,岂能用这等污秽、粗鄙之物伸入口中反复摩擦?这是对先祖的大不敬!这是有违圣人教诲!若长此以往,我大明子民皆用猪毛入口,人将不人,成何体统?!这风气要是开了,以后是不是还要用狗毛、驴毛?”
  
  这一番大帽子扣下来,几个清流官员纷纷点头附和,看陈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异端。
  
  陈越深吸一口气,透过口罩,那股清凉的薄荷味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慢慢站起来,摘下了口罩,随手揣进怀里。
  
  “徐大人说完了?”陈越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得真好,引经据典,佩服佩服。那下官有几句粗话,想请教一下徐大人。”
  
  “哼,你说。”徐御史一甩袖子。
  
  “您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那下官敢问,徐大人您剪指甲吗?您早上修胡子吗?”陈越指了指徐御史整齐的胡须,“用刀在脸上刮,那可是要掉皮的,岂不是比刷牙更像是凌迟?您怎么不留着胡子长到地上?”
  
  徐御史噎了一下,脸色微红:“那……那是修饰仪容!是为了礼仪!与你这用猪毛入口,甚至戳破牙肉出血,岂是一回事?”
  
  “修饰仪容?”陈越冷笑,往前走了一步,“那猪毛入口就是污秽?徐大人,您平时吃的红烧肉,皮上没毛孔?您啃的猪蹄,那是猪脚踩在泥里的东西,您怎么吃得那么香?还有,您用的毛笔,那可是您用来写锦绣文章、圣贤书的工具,那是狼毫、羊毫,甚至还有鼠须!那也是畜生的毛!您把它含在嘴里润笔的时候,怎么不嫌它污秽了?怎么不觉得亵渎了圣贤了?”
  
  “你……你这是诡辩!这是强词夺理!”徐御史气得手抖,“食肉是天道,用笔是文道!岂能混为一谈?”
  
  “再说医理。”陈越猛地转身,面向皇帝,不再理会徐御史,“陛下!大禹治水,用的是疏浚,不是去祭拜河神求它自己干涸!黄河泛滥了,泥沙俱下,您是让人去挖沙子清河道,还是让人在岸边念经补肾?”
  
  朱祐樘一愣,没想到这话题能扯到治水上。
  
  “牙刷治牙,就是疏浚!”陈越声音朗朗,掷地有声,“牙齿就是河道,食物残渣就是泥沙。泥沙堵住了,水就要臭,堤就要崩!我是把牙缝里的脏东西清出来,这叫‘通则不痛’!这怎么就违背天道了?这怎么就是奇技淫巧了?这是顺应自然!”
  
  他指向张院判:“张大人,您说我不守君臣佐使。君臣佐使是配药的规矩,那是内服药!我是治牙的,我用的是齿科外用原理!就好比扫地,您非得给扫帚分个君臣佐使?难道说,扫把头是君,扫把杆是臣,灰尘是佐使?还要先给扫把把个脉?”
  
  大殿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内阁首辅刘健是个厚道人,低着头忍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李东阳更是直接拿扇子挡住了脸,眼角全是笑意。
  
  张院判脸涨成了猪肝色,气急败坏:“一派胡言!牙乃内脏之标,岂能像扫地一样对待?你这是把医术当成了杂役!这是对太医院百年传承的侮辱!”
  
  “医术也好,杂役也罢,能治病就是好术!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陈越声音骤然提高了八度,压住了所有的议论声。
  
  他死死盯着徐秉正,目光如炬:“我只问一句,徐大人,张院判,你们别跟我扯什么古籍。我就问实际的!太医院这几年,给徐大人开了多少副清热去火、固本培元的方子?几百副有了吧?花了几千两银子了吧?可结果呢?徐大人的口臭治好了吗?他的牙龈出血止住了吗?他的牙齿……是不是该掉的还是掉了?”
  
  这一问,如同一记重锤,直击要害,敲碎了所有华丽的理论外衣。
  
  ……
  
  徐御史被问得张口结舌,下意识地捂住了腮帮子。他这两天确实牙疼得厉害,而且早上用柳枝“剔牙”确实吐了一口血。
  
  但他不能认。认了就是输了理学,输了面子。
  
  “老夫……老夫那是年事已高,气血衰败,自然之理!与你那刷牙何干?”
  
  朱祐樘被下面吵得头大,虽然陈越说得有理,但这帮文官要是闹起来,也是麻烦。
  
  “行了!”皇帝挥手制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朕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陈越,你既然说你那牙刷牙膏不是奇技淫巧,是治病良方,可有证据?总不能光凭一张嘴在这儿比嗓门大。”
  
  “陛下圣明。”陈越躬身,从宽大的袖口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长条锦盒,“证据不在书上,不在嘴上,而在徐大人的嘴里。臣特制了一样小东西,想请陛下和各位大人开开眼,看看自己嘴里,或者别人嘴里,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与其空谈仁义道德,不如看看这‘道德’的下面,到底藏着多少污秽。”
  
  他打开锦盒,拿出一柄造型奇特的小镜子。
  
  这是一柄纯铜打造的圆镜,手柄细长,镜面只有铜钱大小,但经过特殊抛光,亮得像一汪水。最特别的是,在镜柄的弯曲处,固定着一个小巧的凹面铜片,铜片正对着镜面,而在两者之间,有一个极其精巧的卡槽,上面插着一小截特制的、只有手指粗细的白蜡烛。
  
  这是陈越按照现代牙科口镜,结合古代光学原理(凹面镜聚光)改良的“鉴齿镜”。点燃蜡烛后,光线会被后面的凹面铜片聚焦,形成一道强光束,投射到镜面,再反照进那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口腔深处,照得毫发毕现。
  
  “这是什么?”徐御史皱眉,本能地往后缩。
  
  “鉴齿镜。”陈越拿出火折子,不慌不忙地点燃了那一小截蜡烛,调整了一下角度。一道明亮的光斑投射在地上,“徐大人,您不是说我胡说八道吗?您不是说您的口臭是风邪、是高贵的文人气息吗?那就请您做个示范,当个‘模子’,让陛下和各位大人看看,您这‘正人君子’的口中,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放肆!你想对老夫做什么?!”徐御史惊恐后退,像是要被施展妖法,“士可杀不可辱!老夫乃朝廷命官,岂能让你像看牲口一样看牙口?!”
  
  “怎么?不敢?”陈越挑眉,眼神玩味,“徐大人,心里没鬼,嘴里怕什么光?还是说,徐大人自己也知道,这嘴里……确实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怕这一照,就把您的‘体面’给照没了?”
  
  这话一出,朝堂上的风向变了。大臣们最怕激将法,尤其是这种涉及到“清白”的激将法。
  
  朱祐樘也来了兴趣,身体前倾:“徐爱卿,既然陈越有这法子,你就让他看看也无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他是骗人,弄虚作假,朕立刻治他的欺君之罪,绝不轻饶。”
  
  “陛下……”徐御史骑虎难下,看着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同僚们那探究的目光。他知道,今天要是躲了,明天就会有谣言说他“心里有鬼”。
  
  他咬牙跺脚,一甩袖子:“好!老夫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何惧之有!你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君子坦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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