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8章雾锁云梦舟破障,天生卒非血洗途 (第2/2页)
『而且个屁!』甘宁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犹豫,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只要认路!拖船怕什么?老子手下兄弟别的没有,力气管够!快,靠过来!上老子的船!指路!』
陈忠不再言语,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陈忠踏上那艘焦痕累累的战船甲板时,他感到自己不再是漂泊无依的浮木,而是和这一艘承载着怒火与复仇的战船,融合成为了一体。
甘宁呼哨了一声,过了片刻之后,浓雾里面也传来了一声哨音。
片刻之后,便是有哨声应和,过了片刻又有两三艘的船汇合过来……
陈忠用短刃在船头甲板上刻画着。
线条勾勒出曲折的水道、大片的芦苇荡、几处关键的浅滩和隐蔽的陆路连接点。
一条穿行于大泽迷雾、直插敌人后方的隐秘通道,在他手下渐渐清晰。
『从这里斜插,』陈忠的刀尖点在一处,『贴着这片芦苇荡边缘走,水浅但能过船。前面会有一片水草特别密的区域,下面是硬泥底,船会搁浅……所有人下水,把船拖过去,大概半里地。过了那片,就能接上一条废弃的渔道,直通北面的长湖……』
甘宁俯身仔细看着那简陋却清晰的地图,脸上露出了自从战败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畅快笑容,『好!好得很!好汉子,从今往后,你就是老子甘兴霸船上的人了!等砍了曹仁狗头,老子亲自替你向骠骑将军请功!开船!按陈兄弟指的路,走走走!那边那谁!过来给陈兄弟换伤药!』
陈忠看着甘宁的笑容,愣了片刻,便是也不自主的笑了起来。
……
……
当司马懿派出的九死一生的斥候,终于有一人伤痕累累地抵达宛城,将嵩山战线失利、曹操主力南下的噩耗送到黄忠手中时,一切都太迟了。
曹军陆续抵达,开始围城。
『曹军主力真的南下了?』
黄忠站在宛城城头,看着曹军在宛城外围开始建造围城营寨,皱起了眉头。
曹操亲至,其势难挡!
黄忠明白曹军没有第一时间攻打宛城,必然就是领兵去了樊城!
从整个荆州的战局来说,在荆北地区,显然李典廖化的兵马会比黄忠宛城这里要更有威胁力……
宛城如今已成孤悬突出之地!
曹仁在襄阳,随时可能配合曹操主力反扑!
不过么,现在说起来,也得以曹仁先期偷袭了一波宛城,所以黄忠便是比曹操要早一步到了宛城,加固了城防,稳固了阵线,否则要是没有曹仁搞这么一手……
现在宛城属于谁都不好说!
当务之急,是立刻收缩兵力,加固城防!
整个荆州,眼瞅着现在已经是被分割,陷入各自为战了……
曹操这一记精准狠辣的战略重拳,不仅夺回了废军堡,逼退了司马懿,吓退了李典廖化,更彻底打乱了骠骑军整个荆北攻略的节奏和部署。
原本看似占优的合围之势,瞬间变成了被曹操主力虎视眈眈、各部首尾难顾的危局。
战场之上,优劣转换的速度就是如此,稍有不慎的棋差一着,便是会导致滚雪球般的败落。
从当下的情况来看,荆襄战场的主动权,随着那面『曹』字大纛出现在荆北之处已然易手,只不过这是曹操大军所带来的改变,相当于这里原先是棋盘边路,忽然堵上了前后双车,自然是犀利无比,其他旗子不敢轻易争锋……
骠骑军的各路将领,包括黄忠,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被分割包围、信息断绝的孤立与压力。
不过么,转机也在危险当中酝酿着……
『将主……』
黄忠的亲卫看见曹军如此大动土木,四处旌旗招展,感觉宛城就像是沼泽大湖当中的小舢板,只要风浪涌动而起,就会被掀翻吞没,不由得有些惶恐不安,『将主……我们这……该不会被放弃了吧……』
黄忠瞄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骠骑之师,宁有敝卒乎?』
……
……
宛城才刚刚被围,就已经是有人惶惶不安,而温县已经被围接近一月,这笼罩在温县上空的气息,早已不是硝烟味,而是绝望和一种无可奈何的恐惧。
混杂着土腥味,汗骚味,屎尿味,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腐朽的味道,形成了簇拥在一起的牛马气味,像极了早高峰的罐头车里面的味道。
城头残破的旗帜耷拉着,守军像被抽走了魂,动作迟滞,眼神空洞,只靠着对『程使君』积威的恐惧和对城破后骠骑军杀光烧光抢光的残酷报复的想象,勉强支撑着麻木的肢体。
没错,因为曹军自己施行了『三光』,所以他们就本能的害怕骠骑军对他们也『三光』……
即便是这种害怕没有什么根据,但是他们依旧觉得恐惧。
因为曹军兵卒所有的信息来源,都是来自于他们的军校,而军校的来源又是从他们的上级……
这种大汉传统的金字塔结构,只追求结果不讲究过程的模式,使得中下层,尤其是下层的百姓兵卒,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筛选之后,所留下的『良民』和『好兵』,就是什么思考能力都没有,只懂得干活和搏杀……
而现在,曹军兵卒的上级的上级,出了一点『小问题』。
城守府深处,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腐败气息。
程昱躺在榻上,浑身滚烫,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响声。
前些日子,他因不信任手下传递的军情,执意亲临前线窥探骠骑营寨,被一支流矢擦伤了臂膀……
最开始的时候,程昱只是感觉到了有些不适,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经常露出苦笑的面容。其他的亲兵护卫也没在意,毕竟面对温县当下的情况,又有谁能开心,表情丰富的喜笑颜开?
可是随着城外围城的一步步建设,程昱身体也似乎在慢慢的衰败。
一开始只是畏惧强光,一旦在强光照射下,就会不由自主的肢体抽搐。这让程昱无法在日间进行巡城,只能在清晨和黄昏之时露个面。
若仅是如此,也算不上什么。
骠骑军忙着围城,修建营寨,偶尔有小规模的试探攻击,也不过是活动一下兵卒筋骨而已,并没有投入太多的人马,温县城墙上也不需要程昱特别进行指挥,两三时辰之后骠骑军就会自行退去。
围城的骠骑军寨一点点的完善,程昱的病情一点点的加重。
亲卫见程昱情况不妙,也是暗中找来了医师,可是医师也是无能为力。
医师表示,这是『毒入督脉,筋脉反折。邪攻脏腑,痉厥息促。烦懑高热,汗出如油,脉乱如雀啄……』
翻译一下,就是『治不好,等死吧,趁着还能动弹,吃点好的』……
程昱亲卫自然是大惊,一边逼迫医师『无论如何』都要救治,一边也是严格闭锁消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程昱身边,祈祷程昱能够康复痊愈。
汉代没有特效药。
这种病,就一个字,『抗』。
医师表示,五五之数。
可是,程昱能抗过去么?
程昱也知道这一点,他也希望自己能抗过去,能够重新走上战斗岗位,但是病痛已经让他逐渐虚弱。
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会突然攫住他,让他四肢反张,头颈强直,如同一张拉满的硬弓,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嗬嗬』声,双目圆睁却毫无焦点。
他清醒的间隙越来越短,谵语却越来越多,混杂着对当年人脯之事的呓语、对河内士族背叛的切齿诅咒、对丞相迟迟不至援兵的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