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与诺尔握手后(终)” (第1/2页)
“你没有把握胜过他。”苏明安用的是肯定句。
“那是当然,我不过是完成一个夙愿……我的一生就像一个追风筝的人,始终在追那根早已断掉的线,直到我握住了那根线,紧紧不放手,直到它把我带到悬崖边……”无翼说:“你还有一个问题吧,快问吧。”
“最后一个问题。”苏明安竖起一根手指:
“你写的伊莎公主,是复刻了罗瓦莎一级神恶魔母神伊莎蓓尔的过去,对吗?”
“没错。”无翼点头:“她在很久以前,并不是罗瓦莎的人,而是另一颗低等星球上的一位公主。”
他将一块剧忆镜片递给苏明安:“这是她的故事。”
……
“爱人!我的爱人,你在哪里!”
“我的心儿啊,为你焦枯,为你哭泣!”
从前,有一个童话般的故事。
一个仍处于中世纪的低等文明,有一位美丽雍容的公主,在古堡里忧郁着。
她拥有一头美丽的墨发长发,皮肤苍白,眼皮厚重,嘴唇如火,像是西欧油画里浓墨重彩的美人。
公主美丽而聪慧,是下任女王,年纪轻轻就承担了重任,导致她逐渐抑郁。没有人能理解她,她时常幻想自己有一位完美的爱人,能够理解她的压力与痛苦。
一天夜晚,公主终于不堪忍受,决定从城堡高楼一跃而下。
就在她坠落时,一个人在空中出现,抱住了她。
他有一张英俊的面孔,一双深情的眼睛,他搂着她在空中旋转片刻,缓缓落地。
“你好,我是……”男人开口。
“你是我的爱人!”公主抢在他前面开口,目光水汪汪:“你终于来见我了,我幻想中的爱人!”
这里是没有魔法的低等文明,如果不是她幻想的爱人,他为何能够在空中出现?至于她为何安稳落地,一定是因为下面有柔软的草坪。
男人讶异了片刻,露出微笑:
“嗯。”
“我是你的爱人,是来治疗你的,公主殿下。”
男人是一位清醒者。
他只是受了梦境之主的任务,前来记录这颗低等星球的信息,这是一个简单的工作,没想到定位有些问题,他出现在了半空,被公主这个本地人看到。
他不能让本地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幸好,这位公主患有臆想症,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他决定顺势伪装成公主的幻想爱人,随着她疾病的治愈而渐渐消失,合情合理。
其实,他只要干脆利落杀了公主,伪装成自杀,就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但是,面对她眼里的欣喜,他下不了手。
只要配合她扮演到底,然后默默消失,就不需要杀死她来保守秘密了,只不过是浪费点时间……男人想。
“但是,万一你是我幻想中的坏蛋,伪装成爱人来接近我怎么办?”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公主,心里的幻想还挺完整,幻想里有好人有坏人。
为了取信于她,男人无奈笑道:“好吧,公主殿下,我要如何展示我的爱意呢?”
公主想了想,目光望见美丽的花园,枝头艳红的玫瑰,她机灵的大眼睛转了转,娇声道:
“你给我采一朵最鲜艳美丽的玫瑰,我就相信你的爱!”
目光所及,皇宫花园广阔无比,朵朵玫瑰娇艳欲滴,男人要如何在其中找到最鲜艳的那一朵?
面对少女的存心刁难,男人却温柔笑道:“好的,公主殿下。”
他走了几步,选取了一枝锋利的枝丫,用自己的胸膛撞了上去。
公主吓得花容失色,男人却缓缓抽离了胸膛,露出一朵浸透了鲜血的玫瑰花,它望上去如此“娇艳欲滴”,鲜血不停向下滴落。
男人颤抖地拿起这朵玫瑰花,递给公主,手掌抚至胸口:
“公主殿下,这朵花儿足以证明我的爱。”
趁着公主失神的时候,男人对公主使用了能力“迷幻术”,这是他的能力,能让人不知不觉爱上他,但要在对方失神的时候使用。
然而,公主没有展露出任何迷恋之色,反而急急忙忙查看他的伤口,大喊着:“来人!快救人!”
男人立刻捂住了公主的嘴:“嘘……公主殿下,您忘了?我是您的幻想爱人,只要您心念一动,我就能恢复了。”
公主的神情怔了下,定定地看着男人。
下一刻,男人的伤口神奇地愈合。
这只是男人的治疗法术,却令公主深信不疑:“你果然是我幻想出来的爱人……”
“幸福的书页啊,那双百合般的素手……”
他们开始了一段谎言为始的爱恋。
每个深夜,男人都会穿过露珠弥漫的花园,从另一个世界赶来。月光下,公主笑着吞下他喂来的覆盆子塔:“若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么多人,他们都在期待我犯错……”
男人回答:“我会陪着您的,不用担心。”
精神疾病发作时,公主郁郁寡欢,甚至歇斯底里砸东西,她不敢让别人发现她的痛苦,唯有男人能聆听她的苦楚。
男人从不在其他人眼前露面,一直伪装自己是公主的幻觉。
深夜里,他们一起荡秋千,一起看书,一起采摘新鲜的玫瑰花。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男人总会准时消失,回到他自己的世界,留下第二日等待阅读的诗词。
“我们演出在这世界的舞台,我的爱人悠闲地看着戏,
“他观赏我演出各种题材,用不同形式排遣我不安的情意……”
“一时的兴会令我欢喜,于是我戴上喜剧的假面,”
“一时我转欢笑为唏嘘,于是我又把悲剧扮演。她却用不变的眼睛看我幻变,不因我喜而喜,不因我悲而悲……”
谎言啊,谎言。
到底谁投注了深情的爱,到底谁在欺骗。
当公主再一次抑郁时,男人教了她一个办法:“试着给每个人起外号吧。”
“外号?”
“比如,给宰相起一个滑稽的外号‘墨鱼’。每次见到他,你就在心里默念,这是墨鱼这是墨鱼……这样一来,心情是不是好一些了?”
“噗嗤。”公主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给所有人都起上了外号,在伊莎眼里,这个充斥着外号的世界突然变得有趣起来。
“你要不是我的幻想就好了。”一天,伊莎公主托着腮,忽然说。
“幻想之所以美好,正因为是幻想。”男人微笑着:“公主,如果这是一场美好的梦,那就这样持续下去吧。”
如果她察觉到他并非幻想出来的爱人,而是真人,他就必须杀死她掩盖秘密。美好的幻梦瞬间会染上血腥。
所以,就让这个谎言持续下去吧。
公主娇贵又聪慧。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逐渐了解她,原来高高在上的公主,背后却会为了国家的危难整夜睡不着觉,看似一点就通的公主,背后却会因为做甜点炸了厨房。剥去那些高贵的外衣,其实她也只是个会哭会笑的少女。
他陪伴她,从公主成为了女王,从王国成为了帝国,走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
十几年,对于作为清醒者的男人不算什么。公主却青春不再,渐渐老去。
男人始终强调,这是一场治疗,他们之间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不是爱人之间的关系。即使公主变成了女王,他也一直保留着初遇的称呼,唤她“伊莎公主”。
相处了那么久,没有感情是假的。
但是,是爱吗?男人感觉不是。是怜悯吗?好像也不是。
他是清醒者,是周游宇宙之人,而她只是一个小星球的普通人,风一吹就会病倒,他们的生命本质有巨大的差距,不可能走到一起。
男人想了很久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答案——对了,这是医生对于一个久病的病人即将治愈的欢欣,却也有再不见面的不舍。
他们只是医生和病人,也只能是医生和病人。不然,还能是什么关系?
直到有一天,男人推算公主的抑郁症好得差不多了,她已经走出了过去的阴霾,成为了一个开朗乐观健康的人,男人知道,自己退场的时机到了,作为“幻想爱人”,在她精神疾病渐渐康复的时候消失,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他在这里耗了太久时间,应该彻底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男人提出了告别。
“我要离开了,你的疾病已经得到治愈。”男人说:“你以前说身为公主,你压力重大,甚至抑郁,但与我的每晚的‘心理辅导’,已经让你逐渐走出了抑郁的阴霾,现在,你已经很健康了,恭喜你,伊莎。”
少女墨色的长发耷拉着,一双眼瞳闪烁着碎光,她定定地凝望着男人,沙哑着嗓子说:
“那些问好的信件,那些送给我的礼物,那些哄我的情话……都是治疗吗?都是假意吗?请不要离开我。”
“你已经痊愈了,伊莎。”男人露出了醉人心扉的微笑:“我应该离开了。”
“不!”
下一刻,他得到了百年来,最令他震惊的回答。
“我没有痊愈,因为我从来没病过!”公主那双忧郁的眼睛,坠入了他的眼底: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幻想爱人。最初见面,你让我幻想你胸膛的伤口愈合时,我其实故意什么都没想,但你的伤口还是愈合了。这说明,这不是我幻想的力量,而是你本身的能力——你是真人,你是个外界人,我的爱人!”
她向来聪明,最开始就有了试探。
她一点就通。
“我一直都知道,我一开始都知道。”伊莎颤抖道:
“我虽然向往爱情,却仍是一位王国公主。当时在夜里被你接住,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浪漫和恋爱,而是警惕。”
“我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够空中漂浮,我知道,你掌握着世界之外的能力,你可能是侵略者,你随时都能杀死我保守秘密。”
“所以,我抢在你前面开口‘你终于来见我了,我幻想中的爱人!’,提前给你扣下了这个设定,让你能够有理由放过我。”
“我知道,我一旦暴露出我知道你是真人,你就可能杀死我。”
“你在伪装一个‘幻想爱人’,而我在伪装一个‘幻想着爱人的公主’。”
“你在伪装一个‘医生’,而我在伪装一个‘病人’。”
“你自始至终都在说谎,我也是。”
伊莎公主为了王国的安危,选择假装不知道男人是真人,扮演一位幻想症病人。
男人这边的想法也出奇相似,他为了不杀害公主,扮演一位幻想爱人。
于是,双方都为了稳住对方,展开了一场相互扮演的谎言。
谁都在说谎,谁都没有付出真情。
但直到最后,好像谁都付出了真情。
男人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崩裂,他的瞳孔剧烈颤抖着,嗓音沙哑道:“那你为什么……临到头了要说出来,一直装着不知道不就好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看穿了真相,我就必须杀了你保守秘密……”
“我不知道。”公主说:“我理智了一辈子,从遇见你的十六岁到现在的三十岁,也许对于你来说只是短短一瞬,对于我来说确是漫长的人生。尽管最开始是一场谎言,但是,我已经无法望着你离去了。冲动也好,怎样也好,我说了出来。”
公主闭目,引颈就戮。
然而,她再度睁开眼,男人却走了,唯有夜风吹起鲜红花海。
心软的何止是公主。
“叮——”
男人留下了一把钥匙,那是留给她的告别礼物。
“我必须离开了,为了你文明的安全,我不能再回来。”
“这是我身处的清醒者梦境的钥匙,持有此物,你永远都能呼唤我。你没有魔力,你无法听见我的声音,但只要你说话,我就能听见。”
“如果你不爱我了,便将这把钥匙,随意赠予他人。你就再不会与我有半点联系。”
男人走了以后,再也没回来。
公主一直对着钥匙说话,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他听见便好。
然而,她从乌发等到白发,从壮年等到年老,直到她抱养的旁系孩子登上王位……她再没等到男人。
他是宇宙之间的清醒者,而她寿命只是短短一瞬,只要他不来,她永远也等不到他。
寿终前,她一直在念他们曾经念过的诗。
“我们演出在这世界的舞台,我的爱人悠闲地看着戏,”
“他观赏我演出各种题材,用不同形式排遣我不安的情意……”
“一时的兴会令我欢喜,于是我戴上喜剧的假面,”
“一时我转欢笑为唏嘘,于是我又把悲剧扮演。她却用不变的眼睛看我幻变,不因我喜而喜,不因我悲而悲……”
直到某一天,她白发苍苍,握着钥匙,在床上溘然长逝,帝国的百姓们缟素痛哭。
她享年九十岁,政务兴旺,帝国和乐,人们说她是“最好的伊莎女王”。
公主与男人的故事本该以悲剧收尾。
——直到在下一次宇宙轮回中,伊莎公主再度睁开眼。
她惊讶地发现,也许是那柄钥匙的作用,她保留了一些记忆,她记得那个男人。
由于她拥有了成为清醒者的资格,她用这柄钥匙……成功打开了梦境之地的大门。
骄傲的少女走在清醒者们的视线中,走在黑水激荡的梦境里。当她问及男人,清醒者们说,男人触犯了没有杀死目击者的规定,被梦境之主惩罚,不再是清醒者了。男人现在,只是一个低等文明的普通人。
二者地位调转,这个变化令公主眩晕。
她想,她要去找他。
她经历了漫长的难以言说的岁月,从低等生命一步步向上爬,宛如故事里满怀毅力的主人公,运气、毅力、实力缺一不可。终于,她将自己逐渐升华为了中等生命、高等生命、三级神、二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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