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十) (第2/2页)
导演正趴在监视器前回放刚才的片段,手指在屏幕上点点画画,时不时跟旁边的副导演低声交流几句。
见齐雪过来,他立刻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赞许:“小雪过来看看,刚才这条情绪太到位了,尤其是最后那个转身,把沈曼青的绝望和不甘演活了。你看这个眼神,镜头推过来的时候,瞳孔都在收缩,层次感绝了!”
屏幕上的自己穿着月白色旗袍,站在民国时期的码头背景前,风吹乱了发髻,几缕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泪无声地砸在精致的盘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齐雪盯着那个镜头里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她早已分不清哪些是沈曼青的眼泪,哪些是属于齐雪自己的,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借着角色的外壳,悄悄流露。
就像此刻,沈曼青望着轮船消失的方向,眼神里的空洞,分明就是她每次看着谭越沉默背影时的样子。
“这条可以过吗?”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领口的玛瑙扣。
那是道具组特意定做的,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过什么过?”导演敲了敲监视器的屏幕,语气坚决,“这么好的状态,必须再保一条!灯光组把侧光打亮些,给她脸上补点层次,突出眼部的情绪。录音组注意,刚才有风noise,这条把麦克风再拉近点。”
场灯重新亮起时,齐雪闭上眼。温热的光束落在眼皮上,像一层柔软的暖毯,像极了北方冬日里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的阳光。
她想起刚结婚那年冬天,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把整个城市都裹成了白色。
谭越把暖气开得足足的,在客厅地板上铺了厚厚的羊绒毯,她窝在他怀里看老电影,他就拿着小锅在旁边烤橘子,酸甜的热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在小小的客厅里弥漫。
他总说“烤橘子治咳嗽,你拍戏总用嗓子,多吃点好”,那时的橘子皮焦焦的,果肉却甜得发腻,是她整个青春里最安稳、最温暖的味道。
后来她越来越红,拍夜戏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收工回到家,不管多晚,玄关总会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像一颗等待归人的星星。
餐桌上永远摆着保温的饭菜,用精致的瓷碗扣着,掀开时还冒着热气。
谭越总是穿着那件蓝色格子围裙,靠在厨房门框上打盹,睫毛上还沾着做饭时的蒸汽水珠,像落了一层细密的霜。
她走过去叫醒他,他总会迷迷糊糊地问“今天的戏顺利吗”,然后拉着她去餐桌,把菜一样样摆出来,说“快吃,我热了三次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那时她怎么就没发现,安稳也是会过期的呢?就像冰箱里的牛奶,不管多小心保存,总有变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