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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文武召聚议洛口

第八章 文武召聚议洛口 (第1/2页)

不知觉间,渐入深秋,还有一丝夏日的余热,但在一场秋雨后,天气转凉。
  
  秋风卷着枯黄的芦荻掠过洛水。
  
  洛口城,魏公府。
  
  堂前的旗杆上,黑色“魏”字大旗被吹得猎猎作响,旗角扫过青石台基,带起细碎的沙砾。议事堂外的甬道两侧,甲士按刀而立,明光铠在秋日下泛着冷硬的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余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洛口仓为李密所得已有年余,他的规矩,越来越森严了。
  
  凉湿的雨后秋意,顺着洛水的湿气无声地渗透,像跗骨之蛆,盘踞在梁柱之间。
  
  李密端坐紫檀主位,长久的攻城、野战,屡次的披甲上阵,风吹日晒,早使他肤色黝黑,一张紫棠脸上,他这时,两道浓眉紧锁。最近,他忙着调集各部兵马、准备战前物资,操劳得很,多日未曾睡过好觉,眼下的黑影愈发浓重,眉宇间透出疲惫,但深陷的眼窝中,目光仍如鹰隼般锐利,透着一贯以来的锐气,他审视着案上的军情谍报,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案几。
  
  每一下敲击,都似巨石,压在堂中应召而来的文武群臣心头。
  
  偌大的厅堂落针可闻。
  
  唯有紫铜香炉中逸出的青烟,笔直如线,袅袅升腾。
  
  李密抬起了头,先未去看堂中诸臣,而是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巨幅舆图之上。
  
  洛阳城被浓重的朱砂圈住,密密麻麻的箭头指向城池,刺目惊心,象征着那唾手可得却又屡攻不下的终极目标。而舆图的北方,代表河北、河东、山东诸郡的区域,几道新添的浓墨重彩的标记,赫然醒目,这则是包括了河东南部、东郡等地在内的李善道的最新势力范围。
  
  一个他曾经并不如何放在眼里,如今却如芒在背的名字!
  
  “李善道。”这三个字从他喉间缓缓滚出,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低微,却打破了堂中的沉寂,如同寒冰破裂,清晰地落入进堂中诸臣的耳中。
  
  堂中,陪坐着十余人,悉他帐下的股肱、心腹。
  
  左长史房彦藻,位在左侧上首,面容沉静,眉宇间隐含忧虑,轻捻着玉扳指,目光紧随李密;右长史郑颋衣饰华贵,一副世家子弟的清贵气度;张仁则、田茂广,李士才等神色凝重;元帅府记室祖君彦须发斑白,亦带忧色;杜才干、柳德义等,无不屏息凝神。
  
  右侧居上,是两个武将。
  
  一人拘谨地跪坐席上,低着头,手放膝盖,如临渊履冰,是徐世绩;另一人身如铁塔,豹头环眼,虬髯戟张,正在悄悄地时而窥视李密,时而瞧瞧房彦藻等,是单雄信。
  
  “近日,河北地界热闹得很。先是宇文化及十余万众,不敌李善道,现下,他被李善道杀得狼狈逃窜,奔入了魏郡;接着,李善道军政改制,手笔不小,三省六部、十六卫府,他的场面,如今比我都要大了啊!还有,裴矩、苏威等隋旧臣,……孝朗,与此前你我猜料的不同,他们没能逃掉,李善道也没杀他们,他们反而降从了李善道。”
  
  话到此处,李密顿了一顿,好像是在想些什么,不过很快,他就环顾群臣,接着说道,“总而言之,李善道近来在河北闹出的动静,称得上轰轰烈烈。公等就此各有何思?都说说吧。”
  
  李密适才浏览的军情谍报,几乎全是有关李善道的内容。
  
  大致,即是他所言的这些。
  
  表面上,又是“热闹”、又是“动静”,李密好像带着点说笑的意味,可他并无多少笑容的脸色,愈发深邃锐利的目光,明显暴露了他内心此刻的焦灼与隐忧。
  
  “孝朗”,是房彦藻的字。
  
  这些时日,就李善道击败宇文化及、军政改制等事,房彦藻做为李密帐下的首臣,已多次与王伯当等和李密密议对策,——王世充前几天发起了一次反击,王伯当昨天去了洛阳前线坐镇,故未有参加今日的议事,他却自是明白,李密此刻的焦灼、隐忧是从何而来,因何而来。
  
  换了是谁,面对当前李密所面对的局面,只怕现也免不了焦灼、隐忧!
  
  大败宇文化及十余万众,裴矩等故隋名臣成群投效,已然令人震惊;紧接着,李善道又在河北推行一系列的军政改制,三省六部、十六卫府、重建府兵、广募壮勇,这哪里是简单的改制?分明是在构建一个新兴政权的骨架!更遑论薛世雄、李善仁出任东郡,侯友怀出任荥阳郡守,李善道的手,已经明目张胆地伸向了李密在洛阳诸部的大后方!
  
  “魏公!”一声洪亮的呼喊打破了沉寂,左武侯大将军单雄信应声起身,声如洪钟,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下,他不似李密等忧虑,语气颇为轻松,诸人听出,他乃至还带着点抚慰李密的意思,只听他说道,“李善道最近在河北闹出的动静不小不假,可以臣观,不值一提!”
  
  李密“哦”了声,嘴角微笑,说道:“将军此话怎讲?”
  
  单雄信拱着手,赳赳挺立,说道:“他是击败了宇文化及,但正如公言,宇文化及十余万众,他俩这场仗,打了一个多月!可是一场硬仗!李善道的兵马,十停里少说损了三停!看似打赢了,他必却元气大伤!再者,他改的这劳什子制,无非长史换作仆射,营头合为卫府,听起来热热闹闹,实际上有甚么用处?又再裴矩、苏威等降从了李善道,明公,裴矩等俱是文臣,无缚鸡之力,更无领兵之能,就是降了,又有何用?因臣以为,公大可不必为此担忧。”
  
  李密听罢,眉宇微舒,和气地说道:“将军所言,不能说全无道理。”叫他坐下,仍是问房彦藻等,“孝朗,诸公,你们都怎么看?雄信此议,你们以为如何?”
  
  两人相继起身,一个杜才干,一个柳德义。
  
  杜才干说道:“明公,单大将军所言,确有道理。臣亦以为,李善道近来虽大肆折腾,但其兵马疲惫,改制虽易,人心难服。臣亦以为,至少当下来说,对我军尚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柳德义说道:“正是。明公,李善道方与宇文化及血战经月,河北凋敝,黎阳、汲县尸骸未寒,他喘息未定,不思收拾人心,而便又行改制、整军之繁剧,更兼宇文化及余部西入魏郡,众犹数万,他下边还需要进一步进战,复冀北高昙晟趁机作乱,此诚其自顾不暇之秋!臣愚见,当此之际,他连自家后院都未必收拾干净,焦头烂额,哪还有余力威胁我军?”
  
  他一挥袍袖,指向舆图上的洛阳城,精神昂扬,说道:“却反观我军,洛阳城破在即!王世充困守孤城,已如风中枯烛!城东、城北被我军重围,城中粮草殆尽,援军断绝,士卒离心离德!大王已调我数十万主力尽赴洛阳前线,只待部署完毕,雷霆一击,旬日内必克洛阳!
  
  “而又只要洛阳一下,隋之王统既为明公所得,据天下腹心之地,西则关中易取,南则群雄影从,他李善道就算在河北闹翻了天,到的此时,不也还是唯束手就擒?”
  
  杜才干接口说道:“明公,柳公言之极是。想这李善道,本田舍奴耳,粗莽之贼,翟让座前一隶卒也,虽其侥幸窃据河北,安能与公英名播於四海相比?臣愚见,其势眼下虽盛,终难持久。迟早是明公阶前一囚!臣以为,明公当务之急,乃急取洛阳,以问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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