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曲江池之战(上) (第2/2页)
“把张惠抢回来!”
等得不耐烦的武夫们开始喧哗,表演经典的保留节目半场开香槟。
高季昌策骡走了几步,喜气洋洋地指着长安:“谁说的圣人战无不胜?这般行事,自取灭亡!顾头不顾腚,也是个二朱温!朝廷却放出风声,说他是圣君………入他母骚尻的从了没了老子,娘是小贱货,鬼知道他是被谁肏出来的!”
到时候,自己捞一地节度,割据这秦地也未尝可知。
高季昌披上一身鱼鳞甲,哈哈大笑着重重一锤自己胸口护心镜,骡子一抬:“吹号,进军!”
“咚咚咚咚!”曲江池外战鼓隆隆,汴军缓缓前进。
在曲江池对岸一处楼台上,韩仪孙惟晟,还有张开王子美,都在凝神远望。
杀之不绝,贼势不减!
最先到来的,不是圣人,不是回师援军,而是汴贼,汴贼!
王子美心口浮现的,只有绝望!凭着一口气苦苦支撑到如今,总以为坚持是最不负人的性情,可现在,似乎再怎么坚持也无能为力了!
此番会战,荆州兵是主力,肉搏战,打得过汴人么?
他不抱希望。
王子美伏在栏杆上,身子摇摇晃晃,千头万绪。
圣人此次差了………
身后伸出一只手拍拍肩头,才将王子美震醒。回头一看,正是萧干。王子美翻个白眼,叹息一笑:“我事不成,你便走罢!”
萧干用手比划了下周遭:“……还没开打,子美就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想想圣人一路走过来,哪次不是比这危险万分?哪次不是死中乞活?这世上许多事,不是有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坚持才了希望。圣人能坚持到圣唐焕发生机,看到希望,那俺想,俺们未必不能罢?”
“汴军俺也看了,别看人多,武夫就那点。”
“别慌。”
王子美一怔,抬头看,萧干神色仍是万年不变的木然。王子美闭闭眼,从身边看过。韩仪脸上有认命,孙惟晟恍若无事,将士们或在疑窦重重,或在低声嗡嗡,可都还坚持着职分,没泄气。
“嗖嗖嗖!”弓弩齐发,有人大喊一声:“汴军进攻了!”
“行了,别一副矫情样了,战斗!”萧干一甩披风,转身而去。
王子美深呼吸两口,蹦跳活动了几下之后,也鬼叫一声:“战斗!”说罢,精气神仿佛回到了身上。就健步而前,转眼奔到萧干身边。钢刀一碰,四目相对:“战斗!”
燕赵土地,有的是慷慨子弟。
圣唐牧藩养武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此处,就是军败身亡,但绝不后退之地。
王子美跳上假山,向那些紧紧张张备战的军兵官吏挥刀大呼:“生在如今之世,大概是我辈的不幸吧。但刀在手中,难道任人宰割在原野之中吗?像猪狗一样就戮,不是圣唐子民该做的。奋起吧二三子!就像是圣人那样!苍天之上的列圣将庇佑我辈!”
“吼吼吼!”众人振臂呼应,声震宫阙:“战斗,战斗!”
(不要觉得煽情,历史上在河朔在各个大镇的衙将,几乎个个都是演说家,潜力政客。竹林之变,王潮能杀王绪上位,就在于他的演说能力。也不要以为异位、上位而处者不敢冒险,但凡在晚唐乱世生存的人,都是将生死看得很淡的。长安之战,宣州围城,扬州之战,徐州之战,酸枣门之战,潞州之战,郓城会战,兖州之战,沙柳之战,常山之战,瓦桥关之战…………这个年代,这些人的胆色之豪,心之智慧、癫狂与抽象,是现在我们不读史,根本就想象不到的。——控制变量法按)
汴军前锋已经进入曲江池,沿着湖岸柳林,步步紧逼。
荆州兵在林中巡梭,都躲在树后,厢房小院楼台里,朝他们放箭阻拦。
岸边轩榭里,门已经哗啦啦的一扇赶着一扇打开,挑选出来的两千精兵在王子美、张开等人的一马当先下,源源而出!
高季昌牵着骡子,面如寒冰。
俺的霉运,也该到了头罢?
他不过只是想在这乱世投机出头,竟有如此之难?!
他抑制住卸甲赤膊白刃的冲动。
在鱼鳞甲上,还有萧秀那几刀砍出的黑迹!
这几天,他常常为与萧秀的单挑肉搏梦中惊醒。倒不是怕死,而是怕位兼将相,出人头地之前,像杨师厚、周德威、敬翔那些人一样,突然的、默默无闻的死去!
“来了!”密林深处突然爆出一阵大呼。
高季昌看去,红砖绿瓦的宫阙之间,大队军兵健步如飞,捉刀而出:“前进,敌在曲江池!”
“杀!!”
高季昌一缩唇,满口獠牙显露。
剥了衣甲,赤身跳出人群,扑向王师扑来的方向:“杀了王子美!”
“杀杀杀!”汴军举起钢刀,怒吼直冲树林。
“嗒嗒嗒………”双方脚步如雷,向着北岸柳林猬集而来。
“噗!”
“叮叮当当。”
“砍了老的来了小的!朱大郎呢,朱大郎呢?把朱友裕给我叫来!”
“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木叶纷飞,血肉横流。
汴军甲士暴扣一斧当头斩下,王子美一把逮住斧把,拼命托举,一个扫腿,将对方踢翻在地。一转身,又抢过一名汴军,锁着喉咙将其顶在身前。
“王子美!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一名汴军小校认出了他,招手大呼。
数把长矛刺来,洞穿了他手中擒着的汴军肚子,又抵在他肚子上。与此同时,他爪子也用尽全力,喀喇一声,捏碎了那汴军喉结。
“咚咚咚咚…………”兰台上战鼓隆隆,观战大臣跺脚拍掌:“彩彩彩!”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
京西鄠县,被圣人屠杀在渼陂泽的岐军白骨还在湖中翻涌。
渼陂泽之畔,大军云集。
吐蕃、党项、吐谷浑、突厥和各杂种部族军盘坐两侧。
宰相郑延昌、大将赵寸、乞颜术、司马戡武已经做完了战斗动员。
吴王紧赶慢赶,昨天才到鄠县。今天一早刚起床,就接到游奕使报告——叛军攻破华山道,突入关中。一路攻潼关之背,一路夺城长安。
闻说,吴王当场如遭雷击。冷静下来后,算算手上步骑一万五,还有部族军近三万……………只要武关大道还在,就这些窜进来的汴军,怕个毛啊!
拉着郑延昌和将官们一合计,决定暂时不分兵了,先和高季昌干。
此时,命令已经下发到校官一级。
“寡人走前头,你们慢慢来。”吴王翻身上马,一抖黄袍:“出发!”
全军依次离开渼陂泽,以一万汉儿、回鹘、突厥骑卒为先锋,杀奔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