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千丈坑力斩黄岳 笋冠仙戏激浩阳 (第1/2页)
《西江月》:
山镇红桃阡陌,烟迷绿水人家。尘容误到只惊嗟,骨冷玉堂今夜。
莫对佳人锦瑟,休辞洞府流霞。峰回路转乱云遮,归去空传图画。
话说当时路新宇等人与向弼分道扬镳,离开天马山,往东而走,不觉已过了宿州地界。杨文轩道:“哥哥主意若何?”路新宇道:“实未得良策。”和盛道:“小弟却有个见识。从此处东北方,至淮阳军宿迁县外有一马陵山。早年他那里有一伙强人来此处落草,又在山上修建了宛子城,连同那蓼儿洼,共是四五千兵马占山为王,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不如前往此处,哥哥以为何如?”路新宇一听“马陵山”三字,猛地省道:“你若不说,我竟也是忘了这事。久闻淮阳军地界有一骆马湖,乃是受沂蒙诸上之水,汇为巨浸。溯湖而行,向南可至宿迁县,向东便通一马陵泊,却是一脉之水。这马陵泊方圆六百里,北近沂州,东抵海州,又多汊港。中间一座马陵山,地势险要,不亚于当年的水泊梁山,正是用武之地!我们现在快马加鞭,当速速去。”杨文轩道:“哥哥莫不是有了主意?”路新宇道:“事不宜迟,先去再说。”
众人连夜奔走,天色发白,不荀几日,已是到了淮阳军地界,正遇泗水。众人在江边觅了船只,渡到那岸。路新宇对杨文轩道:“此去马陵山已是不远,夜色渐晚,兄弟先带几个兵丁去看看有无酒店下榻,不要造次,我等在此等候。”
杨文轩领命,挂了熟铜锏,纵马前行,约莫走了一二程路,到那山南燉煌边。只见林子里有一酒店,店小二却待关门,只见这一行人撞将入来。小二问道:“客人来路远,以此晚了。”杨文轩道:“我们今日走了一百里以上路程,因此到得晚了。”小二哥放他几个入来安歇,问道:“客人不曾打火么?”杨文轩道:“我们自理会,可有多的空房,俺们还有几个兄弟未到。”小二道:“今日没客歇,灶上有两只锅干净,客人自用不妨。”杨文轩道:“好极,你且收拾好,到时我一发算钱给你。”小二道:“客官先请安歇,稍后便有了。”杨文轩道:“你们几个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喊路大哥来。”众喽啰道:“定然。”
杨文轩只身一人往回路走,正走之间,只见远远地转过一个人来。看见杨文轩腰别一对熟铜锏,不似善类,那人立住了脚,便叫一声:“何人在此?”杨文轩听得,回过脸来定睛看时,见山坡下小径边跳出一个大汉,手仗朴刀,大喝一声:“兀那撮鸟,识相的便留下买路钱!”杨文轩听了大笑道:“却是那里来的贼人,敢挡老爷的去路?且吃我一锏!”回转身来,轮起手中双锏,只顾打来。那人见状,也挺起朴刀,来奔杨文轩。两个就在这山坳底下厮并,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忽见远远一个英雄,挺钩镰枪跃马而至,叫道:“你们两个且不要斗了,我有话说!”赶近前来,正是路新宇。身后朱成几个,也纷纷赶来。那大汉见是路新宇,竟先收了手,道:“你这厮却姓甚名谁?声音好熟。”路新宇说毕姓名,那大汉撇了朴刀,翻身便剪拂,说道:“原是路家贤弟,可还认得为兄否?”路新宇看了那大汉几眼,恍然笑道:“原来是辛佳伦表兄,不想在此相会。分别多年,你一向在何处?”辛佳伦笑道:“你也素知为兄性子,与你一般,最爱行走江湖,打抱不平。去岁里途径应天府,为除那滥官,只身杀进府衙,不慎被捉。幸得一谢孔目极力相保,逃得出来,便上了此处马陵山落草。我也曾想邀表弟入伙,只是不知行踪,不想今日相见。却不知你等缘何来此?”路新宇叹道:“说来话长,我等兄弟几人本在淮宁府地界开瓦舍过活,不料竟会如此。”路新宇便将家乡除暴安良,后遇高济扬害民,计除王珧,兵打宛丘等事一一说了,单单只隐去了天马山内讧一节。辛佳伦听罢,咬牙切齿道:“果真苍天无眼,不佑忠良!”路新宇亦是叹息,便又让王力、朱成、和盛都来同辛佳伦相见,转头与众人道:“这人正是我母舅家的表兄,宿迁县人氏,为他本事了得,都唤作擎天龙辛佳伦。”杨文轩也来喝彩道:“好个擎天龙,杀得我这醉金刚只办得架隔遮拦。若再斗几合,必然有失性命。”众人各自大笑相解。
原来这辛佳伦十三岁时,便文能诵诗,武会使一柄凤嘴朝阳刀,专好行侠仗义。平生最爱乘黄骠马,在绿林中劫富济贫,纵使百十个官兵也当不得。因此官军每次远望黄骠马骋而来,动辄惊乎道:“擎天龙至矣!”未及交锋,便已是丢盔弃甲、人仰马翻。乡里百姓皆仰慕辛佳伦威风,便呼他为擎天龙辛佳伦。有诗为证:
淮阳军里英雄士,武艺精熟四海闻。
胸中既藏拖地胆,腹内更怀命世能。
凤嘴刀横三秋水,追风马荡五湖尘。
擎天一龙归草莽,煞星数丛辛佳伦。
当下辛佳伦谓众人道:“今既相逢,想来有缘,尚不知几位兄弟可有下脚处?”杨文轩道:“正在前方那个酒店。”辛佳伦笑道:“正正赶巧。”便引着众人一起回了那酒店。辛佳伦往屋里喊一声:“侄女先且出来,今日有贵客到访。”路新宇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女郎自那后屋中庭步而出,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宿迁生就倾城美,掠月梳云束青丝。
婉如蕙兰栖澈水,雅宁分得洛神姿。
原来这个女郎本家姓何,双名雅宁,也是宿迁县人氏,生的莲脸星眸,蛾眉蝉鬓,窈窕身躯,温柔情性,最善吹弹歌舞,只因平生喜静,故也得个水幽兰的雅号,腹中也有些智计。马陵山上的头领辛佳伦,便是其表叔,故而到此投奔。何雅宁虽不通武艺,却独善水性,马陵山下有片大泽,中不乏大蛟、猪婆龙等凶悍之物,一日竟有一头大猪婆龙佚水出岸上,攀槛欲上道来伤人食畜。一众巡山喽啰皆是惊走,唯独何雅宁只身一人执剑在手,挡着那猪婆龙身前而立,诱驱水中,弄潮而翻,终是刺死那猪婆龙。后辛佳伦知晓此事,问道:“人情惊惧,侄女何故向前挡那畜生?”何雅宁道:“自古猛兽得人而止,侄女恐那畜生伤害生灵,故以身挡之。”辛佳伦大为嗟叹,那些喽啰皆自愧不如,自此倍敬重何雅宁,莫敢小觑。辛佳伦又在山下开了个酒店与山寨做眼,一面接纳四海豪杰,就命何雅宁在此把守。
当时辛佳伦叫何雅宁也出来,各自介绍一轮。何雅宁便叫下人摆出酒食,先招待了路新宇几人。众人饮酒之时,只见赛华佗王力起身对众人说道:“感蒙众位豪杰相带小妹许多时,恩同骨肉。只是小妹自从学艺下山以来,终日在外地行医,一向不曾还乡。如今众位英雄已然安定下来,然小妹老父尚在苏州,欲待回乡省视一遭。暂别众头领,半月以后再回来相见,免致父亲挂念悬望之心。”路新宇便取出一盘黄白之资相送,与王力饯行。王力只取路费盘缠,其余分文不取,做一身寻常农妇打扮,别了众人,南下望苏州去了。
别过了王力,辛佳伦、何雅宁便引着众人到水亭下,把水亭上窗子开了,取过弓,搭上响箭,觑着对港败芦折苇里射去。无多时,只见三四个小喽啰摇着一只快船,来到水亭下。何雅宁道:“你们速上山禀报张寨主与众头领,我留在这里司职。”辛佳伦就引着路新宇等人下船,小喽啰把船摇开,撶进泊子里去。路新宇望这六百里水泊,也是个难得的广阔去处,怎生见得?有道是:
四方方旌旗高捲,周回回芦滩泼岈。隐隐青山,茫茫烟水。翠竹老松映霞,鷿鷈孤鸥嘹呀。山峰回峦,坡前多港汊;龙虎吟哮,岸旁弄旋风。钟灵毓秀满亭台,群星豪杰来相会。
比及船只傍岸,众人同上山寨而去,小喽啰把船又摇回小巷子里了。路上只见断金亭后,遍插着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四边擂木炮石。过了二关,又见四面高山,关城雄壮。此番马陵泊景象,有道是:
天外山棱耸翠,泊上碧水翻银。碎玉轻掩村落,牧童横笛;凉风徐拂水面,锦鲤踊跃。隐隐沙汀飞鸥鹭,悠悠小蒲荡渔舟。聚义厅前婆娑摇柳影,断金亭旁锁细舞松声。不是天上极乐处,定是人间自在国。
众人上到聚义厅,只见厅内中间交椅上坐着一个年少的大王,头上绾着鹅梨角儿,一条红绢帕裹着,身上披着一领枣红纻丝衲袄,乃是寨主烈绝郎张浩阳。两旁各坐着一个年长些的汉子,却是其叔父紫金梁张保齐、堂兄小文远张成文,同掌山寨。两侧又坐着几个头领,道是铁剑李明、闯阵虎赵源捷、金睑龙徐子峻、索命鬼周鹏程、无常惧丁伟刚,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辛佳伦引着众人,向前声喏了,立成一排。众人通了姓名字号,张浩阳便请路新宇等五人坐了客座,一面叫小喽啰取酒来。
酒过三巡,张浩阳放下酒杯,环视厅内,朗声道:“今日幸得路家哥哥并诸位好汉上山,山寨添虎翼,可喜可贺。路家哥哥武艺超群,更兼义气深重,不如便留在山寨,坐一把交椅,共襄大业,如何?”路新宇几人本为寻个安身立命之所,见寨主相邀,又有辛佳伦在侧,便一齐抱拳道:“蒙寨主不弃,愿效犬马之劳!”张浩阳大喜,分付重整筵席,为路新宇、杨文轩、朱成、和盛接风。席间,张浩阳见这路新宇气宇轩昂,谈吐不凡,心中也有暗暗计较。
夜里张浩阳密召辛佳伦至后堂,屏退左右,商议机密。原来这马陵山本是张浩阳之父联合徐、李、赵、周、丁五位老英雄共创,六家结义,共襄张父为首。张父故去时,张浩阳尚且年幼,故将山寨大事托付给三弟张保齐与二弟之子张成文辅佐。日后待张浩阳成年,张保齐、张成文在浩阳大婚之时,借辛佳伦主持之机,定下“八大王”共治之局,乃是张浩阳、张保齐、张成文、徐子峻、李明、赵源捷、周鹏程、丁伟刚。张保齐自诩“摄政王”,张成文亦以“少主”自居。张浩阳虽居首位,实权却多被二位叔兄把持。
当下张浩阳低声道:“辛兄,山寨气象虽雄,然权分八座,号令难一。叔父与成文兄处处以‘老成谋国’压我,大志难伸。小弟思得一计,欲在骆马湖中预先埋一石像。教寨中大小头领皆来此,待‘天意’显现,我便可名正言顺,独掌乾坤,号令群雄,以图大事!”辛佳伦闻言,沉吟片刻道:“此计甚妙!只是这谶语须得玄奥,既要暗合寨主洪福,又要引动人心。不如在其背上刻下‘巽离交辉,龙蛇起陆’八字。巽为风,离为火,风火相生,乃大盛之兆,暗喻寨主与某位应运之星相辅,共襄盛举。埋石之人,须得绝对心腹,更要胆大心细。新宇表弟初来,武艺高强,非山寨旧人,与叔、兄两派皆无瓜葛,正是上上之选!”张浩阳拍案道:“正合吾意,便请兄长安排。”
次日,辛佳伦寻个由头,引路新宇至僻静处,将张浩阳之计和盘托出,只隐去对抗张保齐、张成文一节,道是凝聚人心、昭示天运之举。路新宇听得是寨主密令,关乎山寨大业,慨然应允:“蒙寨主与表兄信重,新宇万死不辞!”
当夜三更,路新宇依计,引着朱成、和盛、杨文轩三将,背负那刻着“巽离交辉,龙蛇起陆”的石人,悄无声息下得山来,直奔骆马湖边。寻了一处水深流缓之地,正待将石人沉入湖底。忽听岸上芦苇丛中一声唿哨,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身披铁甲,手持一把三尖两刃刀,形如蜻蜓点水,正是邻近吴兴口的对头铁蜻蜓黄岳。
原来这马陵山虽有天险可依,出路却只有一处,乃是骆马湖外的吴兴口。马陵山历次出兵,都受吴兴口所阻。吴兴口上亦有一个大王名唤铁负劳黄岳,原是茶商出身,身材矮小,精悍勇猛。这黄岳素来不满朝廷昏暗,又知当时民愤怨怒,因此谋划多日袭杀知府,散其金帛,得了一帮百姓拥护,占据了吴兴口,只倚靠骆马湖为生。又得了几个好汉相投,一个唤作董澄,一个唤作沈骥,一个唤作耿恭,一个唤作张礼。这黄岳一面在四近村坊打家劫舍,一面又借地利,屡屡打劫马陵山粮草车船。数月前也曾交锋主力,却吃马陵泊张成文杀败,重伤遁走,沉寂多时。张成文欲将其一网打尽时,却被那汊港所掣肘,粮草难以为继,只得撤还。近日黄岳自觉恢复,又听闻马陵泊来了新人,便想出来寻衅,顺便打探虚实,不想今日地狱无门自投罗网了。
当下黄岳出阵,把三尖刀指着路新宇道:“是那路不长眼的小厮,敢来老爷地头行事?还不速速留下命来!”路新宇放下石人,掣出腰刀,厉声道:“无知草寇,认得圣凌风路新宇么!”黄岳哈哈大笑道:“管你新旧雨、及时雨,不过是一伙沽名钓誉、杀人放火的水洼草寇!今日撞见黄爷,便是你的死期!”言未了,早恼动马陵阵上一个英雄,纵马挺枪,飞出阵前,正是金毛犼和盛。敌阵里张礼纵马舞刀,抢出阵来,径奔和盛。二将就湖边沙地里,斗将起来。战了二三十合,只见和盛把枪一晃,刺着张礼心窝,挑下马去。董澄见了,心头怒起,纵银色卷花马,舞泼风大刀来砍和盛。和盛挺枪急架,却当不得董澄生力。路新宇早已看勾多时,飞出阵来,截住厮杀。两个斗到三十余合,只见董澄只顾抖擞精神厮并,全不见自家手法已然慌乱,吃路新宇看出破绽,乘势一枪向自家咽喉卷来,堪堪闪过了。那沈骥料到董澄敌不过路新宇,轮起出白点钢枪,拍马向前助战。黄岳见副手都已出阵,早耐烦不得,见朱成与自己一般兵器,便轮刀直取朱成。朱成也使三尖刀敌住黄岳。两下各显武艺,奋勇大斗,一个是山中霸主,一个是林里侠士,大战五十合,不分胜负。只见黄岳使个解数,乘间一刀,直扫到朱成胁下。朱成大吼一声,只顾把刀扫去,反将黄岳的刀锋打缺一角。黄岳吃了一惊,复又再战。朱成见黄岳刀法精熟,也不敢怠慢。
再说路新宇见两个同来夹攻,略斗数合,心生一计,回马便走。董澄、沈骥紧紧赶来。不料路新宇右手回身一枪,勾住沈骥枪杆;左手却从腰间抽出清光刀来,削飞沈骥头颅。只余下董澄一个,早被杨文轩自身后赶上,双锏齐下。战马受惊,壁直立起来,将董澄掀下地来,杨文轩复一锏结果了性命。那边和盛早又搠翻了耿恭。黄岳眼看周身已无将佐,只得负隅顽抗。二将逐渐斗到八十合开外,黄岳手已发颤,衣甲遭汗水浸湿。朱成见状,把三尖刀一挥,黄岳一手急抽腰刀相抵。朱成乘势将刀向下劈去,黄岳躲闪不及,望前一扑。朱成连忙翻转刀口,一刀刺进黄岳马首,黄岳跌倒在地。尚待挣扎时,朱成往咽喉上复上一刀,结果了性命。众喽啰一发上前,清剿余下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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