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朱宜人祭父诉哀肠 孙玉春拒嫁守恩孝 (第2/2页)
过了一时,四方乡民凡昔日受朱天丰恩禄者闻讯皆来哭祭,比肩继踵,院中喧嚣至晚方散。胡志杰、郑梓顺等也来拜祭,刘毅返乡听说后也与刘会、张氏赶往春合园处,平清依序把酒回礼。
隔日午时,忽有人自外来求见,自称是邻乡周乡绅所遣,有书信要呈上。朱泽举令人引进,接过信来看过。内中所云,乃为他儿子之事。原来这周乡绅有一子,名唤周遇祥。面貌文秀,仁义轻财。好阅圣贤之书,又好吟诗作词,今岁春闱高中进士,这周乡绅便替他婚事而想。虽有媒人连请了数位大户人家的千金,遇祥却未相中一个。周乡绅还要打发媒人再去寻,忽念及前番春合园处平清得中举人,自个也曾去登访。恰见壁上一画甚是精致,赞不绝口,临别朱天丰将那画赠送,拿回时遇祥也爱不释手。于今想来,那时问及出自谁手,其称乃是园内一丫头所作。周乡绅心下觉来,若将二人撮合为双,倒也极是相配。就先以书信递传,略探风声。
朱泽举深明此人秉性,眼下看了来信,嗤之以鼻道:“先前明安中举、大婚庆喜之时,从未见少了你。而吾父垂丧之际,何曾送来半个字。”本待将信搁置,忽又念及:“那位周公子倒也是一表人才,如何偏作了这等人的儿子?”就寻来妹子并朱泽松夫妇几个将信看过。道:“此处已先去个秋月,这回来问亲的那个令郎,论文待人也与娶了秋月的那位无异。老父在时也未念及给玉春择偶,未知那丫头可愿成全人家否?”朱淑人道:“那士绅在邻乡待人酸薄,虽他儿子不与同污,怎知春丫头嫁到那处会受其祸害否。老父泉下知晓该痛惜成哪甚么样?”刘安人道:“他既是认了明安为兄长,还惧他欺辱?况那厮一昧要讨好咱这儿,春丫头如嫁去他那儿,非但自己余下半生有个好着落,大老爷于下也甚慰之。”王氏道:“照妹子这等说来,是应允他这门亲事了?”洪氏接了话道:“玉春愿不愿还不知呢,还是须将此事告知与他,才好定夺。”众人见言在理,遂遣人去告知。孰料来人回禀称:“姑娘因悲伤大老爷过度,正卧榻未醒。”
隔日,玉春闻说太太等传唤,遂动身赶往。待听及给自己定下桩婚事,不免大惊,道:“大老爷才去不久,怎就与我说亲,是何人提及的?”王氏便取过书信来给他看过。这不看犹可,玉春阅过更是又惊又怒,把那信掷于地上,问道:“此人我虽未曾见过,却素日里也从兄长与诸位口中知晓其名声非善,正是‘有此父斯有此子’。太太等作何想,竟推我入此火坑?”刘安人道:”你只晓得我等厌恶此人,却不知如何盛赞他那令郎。除去不精刀枪剑戟,余下的同吾儿无异。若疑我言,可自去寻明安问讨。先前来与月丫头为亲的那位,品行怎样,你也有见睹。如今倒又个与之无二的人。”玉春听了此话,方稍止恼恨。言道:“虽他儿子好又怎样,我若到了那处去,岂不受他老子欺辱。”朱宜人回道:“那周乡绅也是偌大年纪,不定何日撒手而去。纵受些委屈,忍上一时,不也甘来苦尽么?”玉春听罢轻笑道:“听诸位这般说来,这亲是要非成不可了?”朱宜人道:“聘礼此处已是收下了,你却望那般?”遂令人取过所收的一定情之物来给他。但见玉春眉头猛然一蹙,道:“此事何不早早与我商议,于今擅作主张跟人家允下,何苦要逼我离了这儿?”刘安人道:“大老爷在时若非念挂着媳妇二人之事,只怕也与你问亲了。今个眼下就有一良君在近,还欲忍舍么?也该替自个余生想想往后之道。我等也是顺了他老人家在时所念,何来逼迫之说?”
玉春听到此际一怔,稍作沉念,方开口道:“要奴家应下这桩亲事倒也容易,我有一言,若太太等可允准方可。”询其何话,玉春回道:“奴家曾拜认大老爷为亲,却痛惜还未得多以孝恩为偿,便生今下之厄。奴家别无所求,只求守制三载,以尽孝道。”朱淑人听后言道:“这也非是难事儿,那周家恐难寻着第二个跟你这般的。他一心念记着,纵其耐却不得,却也没奈何之处。”孰知一旁朱泽松却道:“你又非是他老人家嫡亲,何来此理?既言偿报恩德,今日两手却皆无毫寸之举。吾父已去,单凭此区区两三年月,何以报得?”玉春回道:“昔日奴家除拜认大老爷外,还在老太太同你等跟前一并为认,也是视你等为亲。老人家虽去,你等也日益垂垂老矣,如此怎说毫无行举?”朱宜人道:“且莫说人家自有子嗣,此地尚有一众丫头仆役,届时又如何劳烦你?”朱泽松道:“眼下给你一极好的归落之处,反倒执迷不悟,岂非枉费我等代你说合如此千金难求之缘。”玉春道:“既为儿女,身沐恩泽,若难尽其责,
玉春听罢,近前猛的把手中物什拍于案上,众人正在惊愕,只听玉春高叫道:“不曾想你等竟如此无情无义,大老爷在时,你不好坏了老人家喜兴,暂受了我一拜。今日擅作主张,莫非那年白给你叩首了?”刘安人道:”你虽暂入了这园子,也乃一素日仆役耳。不过因那时老太太一时言语之快,误打误撞。”玉春叫道:“未想你等道出此无情无义话来,竟不顾大老爷尸骨未寒,
说罢,转身直奔处外去,众人恐他真个也去寻短见,忙令几个腿脚快些的赶去拦着。那些个丫头忙追上前,一面拦一面劝。乱作一片间,玉春推倒两个,仍直奔前头亭柱上而去。亏得朱平清听得喧闹声,寻去看时,戛见玉春如此,忙一个箭步上前拦住。玉春见乃平清,扑于其身放声恸哭。平清惊骇不已,连连动问:“何事至此?”玉春只是悲而无言。金凤等也循声而至,见状动问缘由。此时朱泽松一行也一齐行到。朱宜人道:“这些个姑娘家的,瞧着倒如何地娇柔,怎料都这等豪烈。动辄寻死觅活的,也不知随了何人的性子。不去纵跃沙场,可惜了这视死如归的。”还是洪氏忙叫芸叶、金凤两个先偕玉春回房,又转对朱泽松几人道:“此事还须酌情计议未好,那丫头既不轻易认从,硬迫也是无益。若照这执意下去,恐他日后再重蹈王丫头之辙。玉石俱焚,何益可图?”他几个也恐惊扰老太太,就依洪氏之言暂作罢休。平清待他等皆散,悄赶上洪氏,道:“事若非关祖父,玉春何来此异举。”洪氏叹道:“此内缘由,其定已告知江仙几个了。想来你也视他作骨肉至亲,过去探知后,也可昨个决断。”平清听罢便与洪氏作别,直至玉春那处房中。
行进看去,金凤、廷春、芸叶等默无作声,玉春拿了绢布低首揩眼。平清缓步上前,把眼对了金凤望去,金凤会意,过去在其耳边低语一通。平清面色一改,转瞬即逝,吞吐一气,自拣一座坐了。如此沉静一时,还是玉春先开了口,道出一番话来。有道是:
秋风空过卷尘去,未见昔人今安在。
未知玉春所言何话,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