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是亲三分向 (第2/2页)
月亮还未升高,天空已点缀上稀疏的星星,墨蓝的天幕衬托着远山的轮廓,衬托着古怪的树影,一只猫头鹰蹲在杂树林边落叶萧萧的树枝上,瞪着发贼的圆眼睛。
艾国林背着撅把子猎枪,踏着沉沉的夜色走上村西一条坎坷的土道,翻过西岗路过一片荒野时,在一棵老柳树干上倚靠了一会儿,接着又往前赶路,不知走了多久,他发现自己又走回到那棵老柳树下。他心里清楚,这是遇到鬼打墙了。他虽然不信邪,还是壮着胆子大声喊:“是谁在迷我!是谁在迷我!”四野空旷,一片寂静,听着自己的喊声都觉得有些心惊。“韩新茹,是你吗?咱夫妻一场,你别不讲情义。”停了片刻又喊道,“如果是野鬼,你赶紧给我滚开,小心我用枪烀你。”喊完,又重新赶路。这一回,走出了鬼打墙。
天地一片混茫,四周寂静得可怕,偶尔传来野兽的**或嚎叫,增加了恐怖的意味。
艾国林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昏暗的夜色中有许多绿绿的成双的亮点在移动。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群狼,不禁打了个寒颤。仔细分辨,黑压压大概有六七只狼跟在他后面。
他急忙将撅把子枪端在了手里,动作麻利地压上一颗子弹。那群狼慢慢向他接近,能看清灰白瘪瘦的形体。头狼竖着两只尖耳,拖着直挺挺尾巴,眼睛贼溜溜的看着他,时而伸出舌头舔一下嘴边儿,时而扑棱一下脑袋,打个响鼻。
他缓缓端起猎枪,向狼群瞄准,这时候,他突然想:这是一群恶狼,如果一枪打出去,势必遭到群狼的反扑,那样自己就无法脱身了。他灵机一动,将枪口抬高,朝夜空扣动了扳机。
“呯——”的一声枪响,狼群受到惊吓,纷纷四处逃散。他趁机回身奔跑起来。可没过多久,头狼的一声长嚎又把惊散的群狼聚集回来。看狼群又跟上来,他准备往天上再放一枪,将撅把子撅开后,子弹壳竟然没有褪出枪膛。她要把子弹壳捅出枪筒,可怎么也找不到枪探子,不禁惊出一身冷汗:“糟了,枪探子一定是拉在家里了,枪打不出子弹咋对付群狼?这可坏了,难道我命要绝?”
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涌上心头,他又加快脚步向前奔跑,却无法摆脱群狼的跟踪。他回过身本能地端枪向狼群瞄准,群狼以为要遭到射击,停止了前进。他心想这一招儿挺好使,大声说:“老子是革命者,什么阵势没有见过,比你们凶的敌人我都不怕,我还怕你们不成?你们想拿我当美餐,没那么容易!老子的革命工作还沒有干完呢,马克思他不会收我……”
他继续赶路,不时回身用枪向群狼比划。就这样一边较量一边赶路,一直走了很远,那群高度戒备的狼也没有轻举妄动。当依稀看见小孤山住户零星的灯火时,那群狼才停止了跟踪,仰天发出几声无奈的长嚎,跟着头狼慢慢离去。
艾国林回到家时,脸色煞白,浑身湿透,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样。刁婆子问:“咋造这样呢?好像让狼撵了似的。”艾国林喘息一会儿平静下来:“真碰上狼了,差一点儿就没命了。”接着把遭遇狼群的事儿学说了一遍,刁婆子说:“大眼珠子,你往后可不能一个人走黑道了。”艾国林苦笑道:“咋?怕我喂狼?”刁婆子说:“挺大个活人,真让狼吃了多不值得呀!”艾国林说笑道:“不会的,狼不吃革命者。”
这年秋菜收的晚,虽然让一场清雪覆盖了,但尚未冻实心,天稍一暖和就缓过来了。艾育梅戴着手套在院子里帮着婆婆收拾秋白菜,春心拿起一颗白菜,拽着老帮烂叶说:“今年秋白菜心壮的不满,趴趴棵子多,腌酸菜时把好的放缸下面,趴趴棵放上面,不然不够用。”艾育梅用菜刀切去白菜根:“有就行,比没有强,啥样的菜都能腌好。”老憨把收拾好的秋白菜往外屋抱,一颗颗在温水锅里蘸涮一下,然后往北锅台旁的大缸里装,还让黄士清光脚上去踩实。
这时闻大呱嗒来了,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篱笆墙边,一边捅鼓一边说:“哎妈呀,大姐你最近发没发现你家姐夫有啥两样?”闻大呱嗒问得唐突,艾育梅心里一惊:“他咋地了?”闻大呱嗒说:“哎妈呀,你家大姐夫上牌店了!”见艾育梅皱起眉头,便细说道,“你咋不信呢?他这几天总上我爹家卖呆,刚能比上副就上场了,刚开始端小碟,后来就捞大爬犁。你说他那两下子哪是人家个儿,那两把刷子干脆是大白给,纯粹是拿钱砸鸭脑袋。这一耍,啥家能经得起。我看他瘾头子还挺大呢,恐怕是不好管。现在就在我爹家玩呢,你现在去能抓个正着。”
艾育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黄士魁竟然沾上了赌瘾:“怪不得这些日子,他一撂下碗筷就说上老宅,原来是有勾当啊!”她撂下猪食瓢,圈了小白猪,脚步急急地出了胡同。闻大呱嗒跟上来:“哎妈呀,你看我这破嘴,咋跟你说这个呢。你可得好好说,别干仗!”
老憨从屋里出来,往院外扫了一眼:“这菜还没收拾完呢,她咋走了?”春心说:“横是有啥事儿,大呱嗒不跟她说啥了,看她不太高兴。”
闻家长年有赌局,一进入猫冬时候,更是好战分子经常光顾的地方。艾育梅到闻大裤裆家烟气弥漫的西屋一看,果然有一伙人在看小牌。她撒眸一下,见那四个牌主是闻大裤裆、索老歪、贾大胆和鬼子漏,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就对着牌桌厉声问:“黄士魁呢?”闻大裤裆故意打掩盖:“育梅呀,魁子他没来呀!”艾育梅脸气得煞白,异常严肃地说:“大姨夫呀,据我所知,刚才他还在这儿看牌呢,你当我不知道?他到底死哪里去了?”闻大裤裆怯怯地说:“他刚刚走。”
鬼子漏一脸坏笑,故意戳事:“不信这屋里屋外你可劲儿翻!你翻一翻不就知道了嘛!”艾育梅知道这话里有话,黄士魁一定藏在屋内,目光扫向炕柜空堂里的一堆反毛皮袄,刚想去翻查,忽然意识到,鬼子漏是想看她夫妻干仗的好戏,便强压住怒气,严厉地说:“翻就不必了,真要翻着怎么整!大姨夫,我跟你说,你放你的局,我找我的人,别怪我跟你添麻烦,如果想麻烦少些,那以后就别留黄士魁在这儿看牌。”闻大裤裆说:“咱是实在亲戚,别把话说这么狠。这没大输赢,就是个娱乐嘛。”艾育梅严肃地说:“啥没大输赢,这赌博以小引大。人如果入了这条道,那家就没法过了。老姨夫哇,你跟黄士魁传个话,他如果要赌就别要家,如果让我逮着了,别说我跟他撕破脸皮。”
闻大裤裆透过玻璃窗看见艾育梅出了院落,回头对炕柜空堂里的那堆反毛皮袄说:“魁子,你出来吧,育梅已经走了。”那堆反毛皮袄动了,黄士魁嘻嘻笑着钻了出来:“好悬,差一点儿就让她抓住了。”闻大裤裆说:“多亏我眼尖,隔着窗户就看见你媳妇来了,要不把你换下来准干仗。”鬼子漏有些扫兴地说:“我那么架拢都不翻,那是你媳妇给你留面子哦!”
黄士魁被闻大裤裆早早撵回家,艾育梅没有大吵大闹,而是苦口婆心地劝他早早收心,黄士魁故意辩驳:“不就是待不住吗!小打小闹玩几回,有啥大不了的,不让你除田,不让你抱垄,还值得你这样看管?”艾育梅说:“过日子那得舒心,不舒心你给我山珍海味都不香。我是最反对赌博的,反正你要赌就别要家。”黄士魁嘟哝道:“人家老爷们耍钱,老娘们儿都不找。”艾育梅抬高了声调:“那你趁早找一个不挡你玩的,像大姨夫似的,把我大姨气死。”
黄士魁不再言语,艾育梅又放一句狠话:“你若是不改,让我抓住,可别说我是江北的胡子——不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