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三鞭子嫁女 (第1/2页)
七月初七的晚上,钱五铢到老宅串门儿,刚被杜春心让到炕头,就说起书山来:“书山回村来,隔三岔五往小学校办公室跑,名义上是去找书看,可实际上是看中了公社下来的老师贾丫。贾丫住在她姥家,平时好喝热水,每次见面都会给书山倒一茶缸子。搭搁了很长一段时间,贾老师调回公社,两人就断了联系。后来又从县上来个李老师,书山找对象的心又活泛了,那李老师也有那方面的意思,可我却不同意。一是差那姑娘鸡胸脯,二是差人家是县城的。我就是这么想的,城里的怕不成,还是附近的靠谱。”
春心说:“我赞成你的想法,不是一路人,真就怕过不到一块。”她早已揣测出钱五铢的来意,笑着拍拍她的手说:“想让我问谁家,你尽管言语,跑腿学舌圆全个事儿都不算啥。”钱五铢嘿嘿笑了:“前几天,祥通都说了,这个大队的年轻人,他就看好书山了,我琢磨着人家有意把春子给咱,兴许这是等咱接茬呢。所以,我想烦姐姐去一趟。”春心答应得非常爽快:“行,这事儿有戏。”
春心过东院一透问,孟祥通果然点头。可孟令春却使性子,在里屋门旁就着脸盆水洗花边手绢,跟父亲赌气,挑了对方一堆不是:“我不同意!他岁数比我大好几岁,不般配;长的太一般,眼睛眍䁖,耳朵小;家穷,半辈子翻不了身。”孟祥通一一反驳:“大几岁成熟,大几岁知道疼人;好看不当饭吃!长的一般不是缺欠,眼睛眍䁖能藏住神,耳朵像小元宝有福;人不能穷一辈子,有志气就能翻烧。”孟令春嘟囔:“没看出他有啥本事,指他翻烧能指黄瓜架上去。”孟祥通说:“这话不对,他没本事能参加‘四清’?没本事能给咱澄清成分?”
孟令春犟不过,就用力搓洗花边手绢,水花溅出脸盆散落在屋地上。
东西院住着,孟令春知道金书山的底细。曾以为他参加‘四清’就出息了,没想到还是回村了。他给孟家澄清了成份,内心也对他或多或少存有一份感激。但是,一想到东院那个小矮房,一想到那是个穷家,自己总是不认可。见自己抛出一连串不愿意的理由都被父亲一一否定,就赌气道:“我要上太康老叔家串门儿。”孟祥通说:“就是上太康也得把婚事定了再走。”春心说:“要不再缓缓?”孟祥通一锤定音:“不缓,现在就定,我做主。”
侧歪在炕头墙的小脚婆说话了:“春子,听奶奶一句劝,金家老一辈人确实太熊了,可书山这一辈可翻烧了。那是个好人家,好人有好报。”贾佩绢也说:“嫁给这样的人家,肯定错不了的。”
一门婚事定下,彩礼要的也不多,一共三百元彩礼四身衣裳,考虑到还没到年终决算金家一时拿不出全部彩礼,让先过二百元彩礼两身衣裳布料。
第二天,金书山亲自过西院,对未来的岳父岳母说:“等春子出门儿回来就过彩礼。”孟祥通说:“赶趟赶趟,什么时候送来都行。”金书山看一眼坐在南炕炕里的孟令春:“知道她要上太康,我额外再给她拿一百元买件毛衣。”说着当着孟令春的面把一百元钱放在了炕上。
贾佩绢说:“你看你多这个心干啥,她上太康也待不几天。”金书山临走时,孟令春连一句客套话都没说,甚至都没下地送送。见金书山出了院子,孟祥通数落大闺女:“人家来给你送钱那是人家在意你,你可倒好,不领情不道谢的,你也太不懂事了!”贾佩绢也说:“你看书山多会来事儿,说明脑袋瓜够用,对你也体贴。”孟令春嘟囔道:“说不上媳妇的主,跑我这显奇儿来了!”小脚婆说道:“这话让你说的,一点儿都不在理儿上。春子,别不知好歹,要好生对人家。”
孟令春上太康县走亲戚回来已是处暑后的八月初一。她到家把包裹里的一块蓝底白花纹缎子布取出来,趁着金书山在生产队还没收工,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金家院落。虽然东西院住着,但对金家矮小的土屋平日不屑多顾,现在进入金家屋内才发现屋子边墙四处都收拾得干净利落。她把缎子布放炕上抹身就走,顺手把一条垂到胸前的大长辫子甩到了脑后。
钱五铢有些不知所措,愣眉愣眼地问了一声:“春子,你这是?”孟令春板着面孔说:“我上太康,你儿子给我的一百块钱,我买了块缎子布料,现在给他送回来。”钱五铢跟到院子里,瞄着那窈窕的背影,皱起眉头自语:“这是啥意思呢?”金四迷糊跟出来,打着眼罩望着逆光中的孟令春回了西院,叹气道:“咳,八成是变卦了!”
金书山从生产队下工回家,听母亲说未婚妻送来一块缎子布,忙去西院叫口供。他进屋就对坐在炕里的未婚妻劈头盖脑一通质问:“你买块缎子布送我家是啥意思?你整这一出,是不是成心找茬?到底想干啥?今天必须说清楚!若不愿意,就嘎巴溜脆直说,别这么揉搓人。”无论金书山说啥,孟令春就是不吱声。
孟祥通问:“怎么哑巴了?把缎子布送过去就完事儿了?你不把话说清楚,人家能消停吗?”贾佩绢催促:“说吧,到底是啥意思?”郑校长两口子也在场,孟祥云催问:“快说话呀,闷着能解决啥问题。”郑校长咳嗽一声说:“这不明摆嘛,她这是反桄子啦!”
金书山一脸严肃地说:“如果不愿意,后悔来得及。咱东西院住着,我不难为你,把话说清楚我可以放你,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再不表态,那是默许了,我可要看结婚日子了?你可得想好!”孟令春坐在炕梢摆弄花边手绢,还是不言语。孟祥通对金书山说:“你别理她,该看日子看日子,我看她能咋地!”孟令春耍起了脾气:“要嫁你嫁!”孟祥善骂道:“黄嘴丫子还没褪尽,敢跟我反叫!今个儿要不教训教训你,我就不配当爹!”话音刚落,他跳上北炕,从炕柜旮旯里拽出个鞭杆子,吓得孟令春妈呀一声光脚跑出房门。
孟祥通急追出来,甩得风门子咣当一声。他晃起鞭杆子,照孟令春头顶抽下来。那竹鞭杆虽然被鞭绳缠住了,但丝毫不影响打人的功能,抡起来时呜呜生风。只见鞭杆梢下落时,孟令春灵巧地往左边一躲,鞭杆梢掠过起舞的辫梢。孟令春跳着躲,眼见鞭梢又斜扫过来,腾腾向后退缩,鞭杆梢扫过裤腿儿,扫起一阵烟尘。孟令春转身向院外跑,两条大长辫子在身后直晃,鞭杆梢追打下来,啪地一声落在她左胳膊上。
听见女儿“嗷”一声惊叫,贾佩绢急跑过去,用身体挡住:“别打了,你别打了。”回身察看闺女的胳膊,心疼地问:“哎呀,都打青了,疼不疼啊。”孟令春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呜呜哭了,孟祥云埋怨道:“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有啥想法说清楚何必挨一顿揍!”孟祥通收了竹鞭子,催促金书山:“还傻愣着干啥?想说媳妇就麻溜看日子!”金书山迟疑了一下,往院外走两步,还不放心地回头嘱咐:“大叔,你别再打了……”
贾佩绢给嘤嘤啜泣的孟令春擦擦眼泪,劝道:“看把你爹气这样,你这孩子咋这么拧呢!”孟祥云解恨道:“该!活该!谁让你不懂事儿,打你也不多!”孟祥通说:“你个小黄毛丫头,拉屎跟狗打别,我看你能拧过谁?”郑校长说:“哎呀,你这丫头图的啥呢?这不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嘛!”
不多时,金书山回孟家告知:“日子看了,是八月初七。有啥想法提前吱声,不吱声就不改了。”孟令春还捂着有些淤青的左胳膊,看了一眼金书山,没再言语。金书山说:“半仙儿大爷儿说,日子看得太急了,这个月稍远一点没啥好日子了,就初七还将就。我就说,那就将就吧。日子虽然看了,可她不吱声啊!”孟祥通说:“不吱声就是愿意,既然看了日子,就早早准备,也没几天了,抓点紧,省她再反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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